等到梅雨天氣徹底走了,諸葛文青先前答應了楠兒去省城的事情也該兌現了。
楠兒之前一直以為諸葛文青會只帶著她一個人去,誰知他竟說,一家子好些時候沒有出去逛逛了,趁著天好了,一起出去,帶了一群人。連多日稱身上不舒服,深居簡出的大少奶奶也帶上了,說什么出門曬曬太陽,心情好了,病也好得快些。
于是,一大家子,加上各自的使喚丫頭,浩浩蕩蕩一群人。
實際上,到了縣城,諸葛老爺和夫人推說自己年紀大了,身上不適,就不出去了,讓他們自己去逛,不必牽心他們。諸葛文青明白卻也不說破,帶上自己的兩個媳婦并幾個丫鬟下人就出門了。
她倒是一點也不想湊這個熱鬧,聽說老爺舟車勞頓,就想借著照顧老爺夫人留在客棧里,誰知夫人說,我哪里用你們照顧呀,就把她給趕出來了。她也自然知道楠兒的小心思,故意放慢了腳步走在后面,讓他們兩個并肩在前面走。
途中,諸葛文青頻頻回過頭來看她,她都裝作沒看見,低著頭繼續走自己的。可是旁邊楠兒不樂意了,好多次偷偷拿眼睛瞪她,嫌她是個累贅。
“小人得志!”
楊柳將這些都看在眼里,翻著白眼替自家主子不忿。
她想著,既然都出來了,也該好看看真正的清末民初的建筑,誰知真的越看越喜歡。對于小丫鬟所不平的,自己不去看,不去想,有人愛瞪讓她瞪去,但老被兩雙眼睛盯著,久了確實影響心情。
又走了半條街,她就喊腳疼,讓他們先走。
誰知諸葛文青聽到她喊腳疼,以為是扭到腳了,竟走回來翻起她的裙角,想看看她的腳,被她躲過。
看到她的小動作,諸葛文青嘴角泛起淡淡的笑紋,故意皺著眉頭看著她,“既然腳疼,那咱們就回去了。”
楠兒聽了,一臉的不開心,但是又不敢說出來,只得在心里暗恨她。
她沒想到諸葛文青會這么說,連忙道,“沒事。”
笑話!她還想安安靜靜看會兒街景呢,話鋒一轉,“你們先走,我在后面慢慢走。”
諸葛文青剛要張口說什么,楠兒又拉著他要走,大街上又不好推開她,就留了楊柳和一個下人給她,不忘叮囑:“想吃什么,有什么喜歡的,花錢就是了,讓他都幫你們拿著。”
“好,知道了。”她朝他揮了揮手,“你們走吧,前面還有好多好玩的呢。”
剛剛,他還以為難得她服軟了,誰知……
他不得不承認,每當她表現出一副無所謂的態度時,他就氣不打一處來,但偏偏打不得,罵不得還說不得,就氣鼓鼓走了。
不用多久,她這樣的速度就和他們分開了一段距離。
“嗶——嗶——”
隔遠她聽見有汽車鳴喇叭的聲音,楊柳剛剛被她支出去買東西了,身邊只剩下諸葛文青派給她提東西的達子。
眼看著黑色的小轎車駛近,她猛地沖了出去。
“我想要回去。”她低聲說。
之前沒有多想的事情,現在突然變得很想。還活在二十一世紀的時候,她最害怕過沒有紅綠燈的馬路,因為車輛沒有了指示燈的約束,會顯得雜亂無章。那時,曾有人看著呼嘯而過的泥頭車就跟她說,只要那車的剎車系統沒出故障就不會有事。
她不信,這樣橫沖直撞到行駛的汽車前,開車的人都能反應及時,迅速踩下剎車。
伴隨著一聲尖銳的剎車,她目瞪口呆地看著眼前的黑色雪佛蘭轎車停下。而反應慢了一拍的達子慌忙擠開人群趕上來,想過來拉住她。
既然回不去,那我也不要待在這里。
她瞥見擋風玻璃后面,是一個金發碧眼的外國人,也顧不得他聽不聽得懂英文,大喊:“Help!Help!Iamindanger.”
里面開車的人遲疑了片刻,“噠”一聲,雪佛蘭的副駕車門從里面打開了,她迅速上車,又熟練地關上車門,性能優良的小轎車馬上帶著她消失在街道的盡頭。
還是慢了一步的下人達子看著人坐上了車揚塵而去,看到回來的楊柳才驚醒過來,在她的帶領下連忙向著大少爺那里奔去。
“大少奶奶被會響的鐵盒子帶走了?鐵盒子里還裝著個白臉金毛的怪物?”
諸葛文青聽到達子跑回來說的話,一下子從椅子上彈了起來。
“姐姐之前跟我說過,她準備要回去了,我還不信,心想著她能回哪里去。”楠兒在一旁哭哭啼啼著,“哪知她真的跟妖怪走了。”
“你閉嘴!哪來的什么妖怪!”
諸葛文青呵斥著打斷她的話,也忽然回想起那日翻墻出去,他問她,知不知道大雁要飛向哪里?她回答說,從哪里來,回哪里去。諸葛文青看到她哭哭啼啼的樣子,心生煩躁,一刻也不愿意再待在這里,轉身走了出去。
他要知道她究竟去了哪里!
另一邊,那金發碧眼的外國人問她想要去哪里,她想了半晌,說,我不知道,外國人便先將她帶到了一家咖啡廳。在那里,他遇到了個熟人,她聽到他們用英文在議論著她自己:
“嘿!兄弟,你從哪兒找來這么個鄉下女人?”那人先是掃了她一眼,便將眼睛移開了,就看到的像某件稀松平常的物件。
“街上。”
“街上?”
“有壞人追她。”
“哦,像這樣的女人多了去了。”他滿不在意地撇撇嘴,上嘴唇山兩抹尖尖的胡子一動一動的。
“她還會說我媽媽國家的語言,也是你國家的語言。”
“英文?”
“是的。”
“你為什么不早說?在女士面前議論她是非常不禮貌的。但是,這很讓人驚訝,不是嗎?”
“我也這么想。”
提出疑問的外國人瞪圓了眼睛,似乎還是不敢相信。
“你能聽得懂我剛才說的話?”那人好奇地向她發問,晶瑩剔透的玻璃球一樣的眼睛瞪得大大的。
“是的,我想我能。先生。”她淡漠疏離地微笑著回答。
“噢,我親愛的女士。這都是我的錯。我對此感到十分抱歉。”他還十分紳士地向她行了一個脫帽禮。
“不必將這放在心上,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