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婚之夜,靳沅汐被安置新房,她輕輕喘息,絕望的掃視著屋內的每一個角落。
紫檀木雕話海棠刺繡屏風旁安置的婚床,被枕整齊,地面設有一張案幾,櫥柜、箱使靠墻而置。
可能是屋內多有些空蕩,房間有著揮之不去的冷清,似乎可以聽見塵埃落地的聲音。
她搓著發冷的身體起身走到燭臺,拿起一旁未點的油燈將其緩緩點燃。
她覺得這樣似乎可以讓這間冷清的屋子顯得溫暖一些。
見油燈亮起,又乖乖的坐回到婚床上,等待新郎歸來。
過了半晌,立于房間燭臺上的燭火微微晃動了下,聞聲傳來動蕩的聲音。
不知府外發生了什么事,聲音彰顯慌亂。
她作為今日的新人,不敢出門查看。
哪里來的馬蹄聲?
馬蹄聲......好似停下,又聞腳步聲越發走近。
她神色一滯,心里被嘈雜的腳步聲挑動的有些慌亂。
突然門扇被人推開,她怔愣了片刻。
“小姐”
聞得一聲,驚醒了怔愣在床榻的沅汐。
樂魚?
沅汐慢慢回神,可她知道樂魚并沒有被安排成為自己的陪嫁丫鬟?又怎會突然來到自己的婚房里?
她遲疑一瞬:“你怎么來了?”
“小姐,是姑爺把我帶過來的,他說他要去往江都了,以后讓我來陪著您。”
誰曾想到,新婚之夜新郎為了逃避與新婦同房竟連夜出征。
可真是荒唐。
不過這樣正好,她終于不用為了行周公之禮的事情而苦惱了。
他們二人本應該是八竿子打不到的,靳沅汐原本是要嫁給百里家的獨子百里少川,他們二人從小相識,彼此愛慕,稱得上是青梅竹馬。而且,兩家也早已為二人定下了婚約。
可誰曾想造化弄人……
隨后,樂魚拿出百里少川送給沅汐的玉簪,遞給了她。
沅汐看著玉簪,急忙雙手接過,又驚又喜,她滿臉激動的問向樂魚:“這......不是被母親收了去?怎么會在你這?”
樂魚回應:“知道小姐還想著百里少爺,我懇求太太給您留個念想,太太心軟,再三囑咐我告訴您千萬不要讓姑爺知道。”
聽樂魚說完,她低下頭看著捧在手中的玉簪,神色從剛剛的驚喜漸漸失落。
她抬起指尖,輕輕撫摸著玉簪的每一處。
百里少川......
今生都是無緣了......
她看著玉簪,便想到了以前......
那天正是沅汐十六歲生辰,陽春二月,柳樹嫩葉剛剛萌出。只不過當時的靳家已經開始落魄,正在想著用此次機會辦個體面的生日宴會,但是囊中羞澀的靳家并沒有弄得特別盛大,也只是在府中招待了幾桌,為得賺回一些靳家臺面。
她家在常州中還算是名門望族,她的父親靳歸里在朝上兵部侍郎從二品官員,自從不被皇上重視后,靳歸里只掌管一些兵部器械的和常州碼頭糧食運輸的職務。
而母親喬萍與靳歸里結親既是父母之命所娶,但誰能料到喬萍出嫁之后,喬家就開始敗落了。隨著娘家敗落,生性風流的靳歸里對她就越發的冷漠了。加之前幾年鬧疫不慎傳染,雖保住了性命但身體卻落下了無法治愈的后遺病癥。她雖是正室,也育有一雙兒女,但靳歸里的心卻全然不在喬萍身上,甚至見到她每每病懨懨的樣子,都會覺得厭煩。
妾室林蓉是靳歸里的二房太太,天生就是一副狐媚模樣。算下來她也只比靳沅汐的年紀大上五歲而已,三年前為靳歸里生養了一子。靳歸里就更加被她迷得團團轉,林蓉不管提出什么要求,靳歸里都會滿足。
當即靳歸里就以喬萍身體抱恙為由,將府中后院的事兒交給林蓉掌管,除了生意上的事情,家中幾乎若有的事情都是要聽她的,就連靳歸里也不例外。
上午九點,賓客們就稀疏著入了府邸,林蓉便跟隨靳歸里去外迎客。
只見一身藍紫衣裝的百里莫同攜他的長子百里少川遠遠抱拳向前趕來。
靳歸里見是未來的親家到來,先是恭恭敬敬的對百里莫行了禮,雙方互相恭維了一番后,百里莫才靠近耳畔小聲對靳歸里道:“靳兄,等宴會結束,我有話要對你說。”
說完,百里莫揚起了嘴角抬手輕拍靳歸里的肩膀,向府邸走去。
靳歸里本覺得莫名其妙,但又想起百里莫那個意味深長的笑他瞬時醒悟了一番。難不成,他是過來要債的?并非真心為沅汐賀壽。
先前因為靳家掌管的碼頭經常出現問題,這不禁讓他想到這其中是否是有人要陷害與他,一次兩次出現問題倒是可以向上級申請公款,但這次又是......
他深知自己不能再向上報此事了,本就已經不受重視,更怕因為此事落得怪罪最后連著這一職位都保不住,他只好自掏腰包補貼碼頭,可這終究不是長久之際,自從不受重視,其他官吏奉承的供款也越發的少了,靳家近些年來已經向百里莫及其他親朋好友借了不少錢,如若要他償還,恐是有心無力。
他連忙轉頭招呼林蓉去請沅汐,知道百里少川與靳沅汐交好,便想著通過沅汐能多拖住百里家一時是一時。
沅汐并不在意宴會是否盛大,其實她也知道這次為她所辦的生日宴會只是為了駁回靳家體面,所以她并沒有把這當做一回事。她呆望著暗紅色的房頂的梁柱,聽著門外聲音逐漸嘈雜,便知道自己不能再繼續賴在床了。她掀開被褥,懶散起身。門外倒是多一些急促的腳步聲,她盯著窗門,看見陽光映透的幾個身影貼邊走了過來。
林蓉敲門入內,身后還跟著她的侍女樂魚和從小照看她的川姑,見沅汐坐在榻上還未梳妝打扮,她微皺眉宇,急忙上前將她扶到梳張臺前,她道:“怎么還未梳妝?很多賓客都到了,百里家也到了,老爺叫你早些出去迎人。”
靳沅汐本還對未經過同意就直接入門的林蓉的有些不悅,但聽到百里家來了,她先是愣了愣,隨后抬頭朝著林蓉問道:“那少川也來了嗎?”
林蓉眸見她那期待的樣子,她畢竟是正室喬萍的女兒,且還要聽靳歸里的話偶爾照料她們姐弟,縱是對喬萍她們母子有些厭煩。
林蓉撇過臉不耐煩地笑了笑道:“是,早就來了,還不趕緊收拾?”
話落,林蓉立即招呼身邊的樂魚和川姑為她梳妝。
聽到林蓉這番話的時候,她是沒有在意當時林蓉面容模樣的,她更在意的是百里少川來了。
百里家和靳家之前就談論過二人的婚事,百里少川倒是要比沅汐大上幾歲到了適婚年齡,只是當時的沅汐年紀還比較小,喬萍還舍不得她過早出嫁,便定下等到沅汐碧玉之年,如若二人還是如此交好便同意將她嫁入百里府中。
從她記事起,便看慣了這靳家牢籠中女人之間的爭斗,自從林蓉受寵,她們母子三人在府中就處處遭到林蓉打壓,所以,她迫切的想趕快嫁給百里少川,為了能讓自己早些嫁出去,她一直在等著這一天。
她終于等到這一天了......
沅汐笑了笑,她透過鏡子看著自己,沉靜了片刻對樂魚和川姑道:“今天可要打扮的漂亮些。”
樂魚倒是直率的,她笑道:“小姐不打扮都是美的,這梳妝只是錦上添花罷了!”
聽樂魚夸贊靳沅汐,林蓉在后面不滿的輕笑了聲:“梳妝好你就去找老爺吧,老爺有話要對你說。”
沅汐聽到林蓉這話,不由的有些不安。靳歸里向來對靳沅汐關心尚少,就連正常父女之間普通交流用手指頭都可以數得過來。他又有什么事情能找到她呢?她知道靳歸里找她八成也是沒什么好事。因為好事,從來就未落到過她的身上。
沅汐沉了口氣,朝著林蓉應了一聲,林蓉瞥了瞥嘴,輕蔑的轉身離開了。
樂魚和川姑二人為她上好了妝,她便站起身,朝著門外走。
她走到門前,沉淀了片刻,才將門推開,陽光直徑迎來,照的她有些睜不開眼睛,她抬手擋住陽光抬頭看了一眼,只見面前站著一位身穿白色衣衫,淡然高華,溫潤如玉,挺拔俊雅,清秀中帶著俊俏的男子映入了她的眼簾。
是百里少川?
“沅沅?”百里少川神色有些急切和慌張的輕聲呼喚著她,“先讓我進去。”說罷,他環顧了四周,確定附近沒有其他人,便拉起靳沅汐的手腕闖進了她的閨房。
沅汐震驚,雖然二人彼此心儀,但她還是個未出嫁的姑娘,他竟直接闖入她的閨房,如今還有賓客在,若讓賓客看見,豈不是要被說閑話?
沅汐疑惑的看著他。
百里少川見她有些擔心,他道了句:“放心,我來的時候,沒有人看見。”
聽百里少川這樣說,她點了點頭,懸著的心放下了些,沅汐心里清楚,定是發生了什么事情,不然,他也不會如此焦急的來這里找她。
“到底怎么了?”沅汐看向百里少川。
百里少川臉上露出些許哀愁,他猶豫了片刻,還是說了出來:“我父親,一會可能會找靳伯父要錢。我怕會牽扯到你,一會你去哪我跟著你就是。”
這時她才明白,父親找她大抵也是因為此事。想通過她多托百里家一段時間罷了。
她垂下眼瞼,面中布滿了擔憂。她明白,以靳家現在的情況,根本是無力償還。若靳歸里過會子真要讓她托住百里家,她又如何能拖住百里家?
除非……
聘禮?
靳沅汐靈光一閃,反正將來也是要嫁給百里少川,不如就把欠款當做聘禮,不也更合理些?到時候靳家不用還錢,她也能順利嫁給百里少川,也是正如了她的愿,豈不是雙喜?
她抬起眸子,繼續看著百里少川,雖然知道她們都愛慕著彼此,但她還是想再次確認一遍,畢竟起初他們二人剛在一起時靳家還沒有落得現在的地步,雙方家長也都是歡喜的,稱得上是門當戶對。可如今她家落敗要以借款維持生計,她縱是不能確定百里少川還是否愿意娶她為妻,就算他愿意,怕是百里莫也會不同意這門親事。
她道了句:“少川,你愿意娶我嗎?”
聽到這話,百里少川有些詫異,一時間覺得靳沅汐的腦子是不是壞掉了,他定了定神道:“當然,我若是不想娶你,我干嘛還來這同你說這些?你為何要這樣問?”
“可我家如今......”靳沅汐皺著眉,說著,她頓了頓道:“就怕伯父伯母會嫌棄。”
百里少川聽后,雙手輕搭在她的肩膀,試圖安慰著她,他低著頭溫和的看著沅汐,他的眼神如水般清澈,眸中又透露出堅定:“當然不會,我父母喜歡你還來不及,怎會嫌棄?”
靳沅汐見百里少川如此信誓旦旦,便也不再不好意思開口,她沉了口氣,認認真真望著百里少川:“剛剛~林姨娘來了,說是父親找我,八成也是因為這個事情。我家欠了你家那么多錢,無論如何,我都是逃不掉的。所以......我想了個法子,不知道行不行的通……”話落,沅汐停頓了頓,她想看看百里少川的反應,沒有再繼續往下說。百里少川將雙手從靳沅汐的肩膀處滑落到她的臂彎,抬眼問道:“什么法子?”
靳沅汐拉起百里少川的手,瞬間紅了臉道:“少川,我早晚是要嫁給你的,我想讓你說服伯父,不如就讓欠款變做靳家聘禮如何?到時候我們就都如愿了。”
百里少川沉思了片刻,對于他們而言,這確實是個好主意,他柔和笑笑:“我們沅沅真聰明,我待會就去說服我爹,你等我好消息。”
過幾日,我將要科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