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四點的機場,顧辭來接辭光的另一位合伙人,到這等了十來分鐘,一個小肚微挺的男人單手抱著用羽絨服裹著的孩子從出口出來,另只手拿大行李箱推著一個小行李箱。
從反光鏡看到,他忙打開后備箱下去。
放好行李箱顧辭回到車上,關門帶進了一股涼風,在副駕駛上的姜辰打個寒顫,低聲說:“一下機真冷啊,BJ下雪了嗎。”
顧辭低聲說:“還沒有,但預報過兩天有強降雪。”
“怪不得呢。”說著姜辰又打了個噴嚏,打完趕緊回頭看后座睡著的兒子小熊。
顧辭在后視鏡上也看了眼,視線又瞥見只穿了件單款純白長T的學長,就把自己放在后座的大衣撈來給他。
姜辰也沒客氣,直接蓋著他的大衣在車上補了一覺。
安靜了半路,車子停下等紅燈,檔位臺上手機嗡得一聲亮了屏,聲響被隔板強化,副座的人也被驚醒,他拽下蓋在臉上的大衣,懵神地向車窗外看,一時也醒了盹。
顧辭一眼過完短信內容,在綠燈前把手機放回去,神色無異掛上檔,眼尾掃到姜辰一直打量他:“盯著我做什么。”
姜辰一如既往的嘴碎,今天被睡著的兒子壓了嗓門,但輸出的憤慨毫不留余:“才半年不見,你特么怎么看著又帥了?今天穿的這么人模狗樣的干嘛去了?還吹了個三七分紋理碎蓋,裝這么嫩是出門對哪個妹妹發騷呢?”
顧辭淡著笑也不搭腔,表現的與往常無異。
姜辰自己就摸著自己小肚腩轉移了話題:“老美的食物中國人吃不了啊,卡路里太高了,我每天都在減餐少食還是感覺自己的小肚子在任性生長。”
扯到正事,顧辭從后視鏡看了眼小熊:“你之前在電話上說的不清不楚,你前妻到底同沒同意把撫養權給你。”
“沒有。”姜辰語氣像一下從彩色世界降為了黑白,死氣沉沉,又陰陽怪氣嗤笑一聲:“他媽馬上要再婚了,無暇顧及到孩子,不然你以為她會同意讓我把小熊帶回國?我爸媽之前那么想孩子她都不讓回來,開個視頻都趕著時間掛。當年跟我爭撫養權說什么對孩子好,孩子成年之前不再婚,現在還不是一要結婚立馬松口讓我接孩子。”
“顧辭你知道嗎,我這次過去看到小熊,發現他長高了這么一截。”他拇指跟食指掐了一扎的高度,聲音低悶:“在視頻里根本看不出來,我這一路抱著他都沉手。我真是平時拿文件拿廢了,就這么一段路胳膊現在就有點打顫,回去一定跟你天天去健身房報道,你可得督促我。”
“今天我問小熊愿意跟誰生活在一起,他摟著我脖問我,為什么在媽媽身邊就得在視頻里見爸爸,回到爸爸家了又要在視頻里才能看見媽媽,為什么爸爸媽媽不能在一起,我一個律師,卻跟自己的兒子解釋不清楚夫妻依照法定的條件和程序解除婚姻關系是什么意思。我可真特么后悔當初那么早結婚……。”
他一個人念念叨叨了一路,又會忽然在清醒又將崩潰的邊緣笑出聲來,帶著略輕的哽咽。
顧辭緘言一路,做著有存在感的樹洞。
男人的脆弱和崩潰很少表露,一場泛著酸味的強降雷陣雨,過去就天晴了。
下車時,姜辰所有的情緒都穩定了,顧辭將父子二人的行李送上樓,他也囑咐姜辰在家多陪孩子適應幾天,不用急著去事務所。
沒等到回到車上,一進電梯顧辭就拿手機翻開路上收到的短信,一個陌生的沒有一次來往記錄的號碼:嘀嘀嘀,通往墳墓的二路,要不要合伙上個車?
間隔十分鐘又發了一條:你別裝看不見,你是夜貓子不睡覺的。
又間隔十分,像鬧一樣東西的小孩想讓別人猜中她的心思一樣:不上就不上,我再找別人!
最后這條短信,也就是兩分鐘前,當時他兩手拎著行李箱空不出手,手機突地在褲袋嗡嗡震動,大腿那塊皮膚被震的微微發癢
而那頻率促急的動靜也讓他一下感覺到了熟悉。
顧辭確認這個號碼是個生號,可開頭的嘀嘀嘀,和這個沒有答案不罷休的脾氣,除了那條不喜歡住水族箱的小鯊魚外,不作二想。
電梯到了一樓,叮地一聲打開,顧辭敲下了發送。
-
第二天,江曉蕾對著鏡面整理沒戴好的假發,掃口紅,涂了下唇,眼睛又斜去盥洗臺面上的手機。
她拿起來,鎖屏一解,就是短信頁面。
——可以,九點民政局,我去接你。
接誰,去哪接,他知道嗎?
他都沒有問,知道給他發短信的人是誰嗎?
江曉蕾自信自己是個釣魚高手,但釣魚是有技巧的,不能一次性把魚餌喂足,也不能讓魚兒知道那是條釣他的鉤子。
所以她故意沒有在短信上面留下署名,最壞的結果是兩條短信被當成垃圾被顧辭的手機自動屏蔽。
如果顧辭收到了,不管是漠視還是回言拒絕,這條鉤子就是條虛構,只是去問問路,無所損失。
但如果回問了‘你是誰’這種有一語雙關意味的話,那以顧辭的心眼他約莫已經猜出是她。
可他仍回復了,那代表二件事。
——他低頭了。
——他肯和她結婚。
無論是哪個,她都是勝利那個。
可現在怎么反而有股自己逼婚的味道?還是站在高樓上脅迫,你不娶我,我就從里跳下去?
怎么就怪怪的?
江曉蕾心煩意亂,還七上八下,拿著家里的鑰匙出門,房門掖了一半時她忽然有點想臨陣脫逃。
并且這個念頭一路跟著她來到樓下。
從大堂出來,強烈光線刺的江曉蕾下意識微微虛瞇眼側了下,也就看見全黑卡宴停在景觀小花壇旁邊。
前幾天見過,兩年前顧辭開的也是這輛。
他還真來了。
江曉蕾辨不清此刻的心情,一時忘了動作。
稍瞬,手機在手里嗡嗡地震動,心有所感,她忙低頭查看短信。
果真是顧辭:還不過來。
江曉蕾又猛然抬頭,顧辭配合著降下了車窗,胳膊搭著窗門伸出來,視線遙遙看著她,然后抬起手,動著手指——招她過去。
顧辭的招牌喚狗手勢,總算讓江曉蕾意會過味來。
獵人是以獵物的身份出現的。所以,她才是咬鉤的那一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