換上禮服之后,海棠又重新理了理極難打理的手推波紋,搭上相配的法國蕾絲手套,先吳曼華他們一步走了出去。
好巧不巧,這就迎面撞上了方才還活在流言蜚語里的沈卓禹。
狹路相逢,海棠勉勉強強地朝他擠出一個敷衍的笑,轉回頭時又稍微放松下來。
她見沈卓禹百無聊賴地倚著旋門,禮貌地為她讓出道路,海棠這才終于松了口氣,只想快些逃離。
可惜沈卓禹并不愿意善罷甘休,在海棠錯身離開的最后一刻攥住了她的手腕。
沈卓禹挑眉而笑:“海棠小姐怎么躲著沈某像躲瘟神似的,可真是讓人傷心至極......”
海棠閉上眼調整好職業性的微笑,做好與他周旋的準備,她轉過身細致地打量著沈卓禹的神色,眉頭舒展,眼角帶笑,見鬼的傷心至極。
海棠:“瘟神倒也不至于,沈少風度翩翩又出手闊綽,是多少名媛小姐的夢里人啊!”
海棠嘴里奉承著,手卻十分老實地掙開了沈卓禹的桎梏。海棠緊接著話鋒一轉:“可偏偏對我而言還真就是死神,避之不及!”
這時恰好吳曼華等人有說有笑得走了出來,沈卓禹的目光終于從她身上轉移過去,帶著禮貌卻又疏離的笑意同經他身過的舞女們一一點頭問好。
時刻保持著風度,尤其是對待女性,或許這就是oldmoney和newmoney之間的差別。
海棠忽略吳曼華難掩厭惡的神情,她連忙跟上她們的腳步往舞廳走去。
“綰小姐!”沈卓禹說道。在百樂門隱姓埋名許久,怎么會有人知道自己的姓氏?海棠心想。
這一聲徹徹底底攔住了海棠的腳步,她撰緊了手套上的蕾絲回身去看他。幾步之外,沈卓禹不緊不慢得朝她走來,嘴角勾起若隱若現的笑意。
“江寧綰家,早些年做的都是實業生意,可惜綰老爺子去世以后家產落到你那嗜賭成癮的父親手里,又攤上個持家無方的繼母。”
沈卓禹繼續不依不饒地說道:“綰家大小姐,綰舒窈,早年留學法蘭西,還未畢業,就被繼母林氏騙回國,嫁給寧軍統帥葉錦梁做第四個姨太太。”
他走的越來越近,居高臨下的看著海棠,興致滿滿地欣賞著她警惕的神色。
沈卓禹又道:“新婚之夜葉錦梁被暗殺,四姨太不知所蹤,實則她逃來百樂門,化名海棠,做了舞女。”
終于他略略退了一步,給了海棠些許喘息的空間,可偏偏她卻如鯁在喉,再沒了先前洋裝的孤傲與無畏。
“海棠小姐,不知說的可有錯漏?可否請小姐賞臉給在下一支舞的時間指教一番?”沈卓禹笑道。
原來后退,只是行個邀舞禮而已,絲毫沒有退讓的意思,給人沒有絲毫拒絕的余地。
將手落到沈卓禹的掌心走向舞池,沈卓禹的手攬過她的腰身,薄紗難抵一片灼熱。沈卓禹絕非善類,她也芒刺在背。
徇著舞步貼近他的耳廓,恨不得咬牙切齒,可偏偏舞女的職業操守并不允許。
“那天晚上我只顧著逃命,什么都沒看......”海棠語音未落,一個下腰來的措不及防,帶著侵略的氣息傾倒而來,直逼得海棠將那句沒底氣的辯解吞咽了回去。
沈卓禹不置可否:“看到什么?我嗎?”果然說得越多暴露得就越多,她索性不再說話,轉身望向熙熙攘攘的大門。
今夜那個人會來嗎?原本勝券在握,可時間愈是往后拖,便愈是坐立難安。
“現下葉錦梁的親弟弟葉硯舟師長為了查明長兄遇刺的真相,正在不惜余力地尋回落跑的四姨太。”沈卓禹繼續說道。
海棠洋裝鎮定的挑了挑眉:“所以呢?”沈卓禹:“聽聞海棠小姐今夜價高者得,不知道沈某可有機會博得美人相伴?”
一早百樂門便放出話今夜海棠愿被價高者買斷,可多日籌謀不就是為了擺脫眼前這個人的威脅。即便愿者還未上鉤,但也絕沒有自投羅網的道理。
海棠氣極反笑:“不曉得是儂腦子瓦特啦,還是唔腦子瓦特啦!”吳儂軟語,最是溫柔,就算罵起人來也不至于鋒芒畢露。
沈卓禹道:“那就之后等你親自來找我了。”
他也不惱,轉身之際終于松開了手,不再過多糾纏,傲然卻謙和的神色,像是個勝券在握的賭徒。
“再見,綰小姐!”
一曲罷,嘈雜的樂曲漸息,舞池里涌動的循環者陸續退場,衣著華麗的舞女們循著熟客的步子開始一輪又一輪的轉臺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