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時間很煎熬。一路上,宮承胥都未拿開顧濛濛身上的外套,就連在小區停車場下車,坐電梯時他都鐵臂牢牢抱著她,未有片刻想將她放下來。
明珠灣頂樓,打開稍暗昏朦的射燈,宮承胥才將她放在沙發上,拉下外套,將她滿面清淚的小臉露出來。
“沒事了,這是我家,你休息會。”他男性的大掌完全罩住她小臉,拭去白頰上的淚水,動作輕柔得仿佛她是手掌心名貴的珍珠。
顧濛濛此刻最感激的是宮承胥,這是她的大恩人!
她抬起手臂隨便擦了下臉,見手臂上又是泥灰又是血痕,連忙掙扎著要下地,“我身上有血,會弄壞你家沙發,我站著就行。”
宮承胥眸色變深,心臟上傳來他不熟悉的悶痛。這悶痛沉沉的。
這些年她到底受了多少苦,才養成這副謹小慎微的性子?
宮承胥沉默垂眸,將顧濛濛不容拒絕地按在沙發上。
很快,桑平進屋,附在宮承胥耳邊低聲說話。
顧濛濛豎起耳朵,卻什么都沒聽見,只是從桑平冷沉的臉色中看出不對勁。
“你先去。就這樣。”
宮承胥聲線冰冷如鋼絲。
“我明白了。”
桑平點頭,悄無聲息地離去。宮承胥掃了眼沙發上的顧濛濛,問道:“你是自己去洗澡,還是我叫個阿姨過來幫你?”
“我自己。”顧濛濛輕聲道了聲謝,走進過分寬敞的浴室。
她翻看了下柜子上的瓶瓶罐罐,不敢動他的,打開淋浴沖澡,仔細的用手將身上的泥灰和血漬洗掉。
接過桑平送來的品牌女裝,宮承胥給顧濛濛送去。
他將袋子放在淋浴室外的墻柜上。
有質感的磨砂玻璃后,劫后余生的女孩正在洗頭發,淅瀝的水聲氤氳著迷人的熱度,潔白燈光投射在她身上,勾勒出異常蠱惑的弓形線條,肆無忌憚流溢著她那個年紀獨有的美好、干凈。
宮承胥的心跳突然有些不正常,只要跨過那面磨砂玻璃,他就能……
他站立著不動,深呼吸一口,緩緩的、緩緩的消化她給予的那份芬香。
片刻后,體內狂熱的躁動稍稍平復,他放輕腳步走出去。
他決不想嚇著她,決不會勉強她絲毫!
……
洗澡后,整個人都清爽了,舒服了。走出淋浴室,顧濛濛也看見了墻柜上多出來的一袋子衣服。
她心頭一暖,拿出來換上,有那么一瞬間,感覺幾個鐘頭前的恐怖遭遇,就像上輩子的事情。
因為他的保護,她的恐懼在減弱,陰影在消退。
“謝謝你,宮先生。”顧濛濛最討厭說謝謝,因為這句話最無用,可對他,她好像沒有其他更好的表達方法,“如果以后有需要我的地方,告訴我,我一定全力以赴。”
宮承胥心頭莫名生出惱怒,如果是對夏劍臻,她也會客氣地說謝謝嗎?
“恰好路過而已。”
宮承胥冷淡。
“……”
顧濛濛張了張嘴,卻因感覺到宮承胥的隱怒,而止住所有話頭。
……
深夜兩點,大多數人已陷入沉睡,連城市燈光都寂滅。夜色黑中帶灰,蒙蒙一片,倒不顯得特別深。
顧濛濛睡在客臥,輾轉反側,她身體很困,卻一會想到獨眼男人那張猙獰的怪臉,一會想到夏劍臻掛斷了的電話,一會想到宮承胥……
宮承胥……
這到底是個怎樣的男人?……
他言語間并不怎么動聽,可他的行為又無不流露出對她的照顧……
兩個小時前,她躺在床上聽見他邊打電話邊出門,聽話音應該是在處理獨眼男人的事情。
凌晨時分還在奔波,卻什么都沒告訴她。
她看不懂他。
不久,聽見門開的聲音,顧濛濛的心突然極緩地、極緩地不正常跳動著,她支棱起耳朵,聽著那沉穩的腳步踩在客廳木地板上,聽著冰箱門打開的聲音……
咬著下唇,顧濛濛支起上半身,思量再三,反正她也睡不著,于是下床打開門。
這間客臥的門正好對著開放式廚房,她手握著門框,看著他在冰箱旁仰頭大口灌冰水。
“已經入秋了,還是夜里,喝冰不好。”
“熱。”
稀奇的是,他竟放下冰水。
“你剛剛從外面回來嗎?”她問。
“嗯。到時候宣判,那只雜碎以前還有案子,起碼無期。你和平時一樣工作學習。”
他說得那么平靜,而篤定。顧濛濛眼眶一熱,喉間有些哽咽。
靜默了好一會,帶著滋滋小火花的氛圍在兩人間緩緩流淌。
顧濛濛問:“……餓不餓?我看見冰箱里還有餃子,我下給你吃。”
這太像尋常夫妻的對白,顧濛濛臉一熱。
他本來是不餓的,可想到她或許是害怕睡不著,于是默許了。
“我要吃肉餡的。”愛吃肉的他。
顧濛濛在心上默默給他貼了個氣泡標簽。
水滾開,炒個番茄加蛋的哨子,很快兩碗餃子就端上桌。
一碗肉的,一碗素的。
宮承胥吃得很快很香,在顧濛濛吃第三口時,他的一大碗就見底了。
“我再給你下一碗吧。”
顧濛濛說。
宮承胥搖頭,點燃一根煙,坐在沙發上看著她慢騰騰吃。
煙霧裊裊,彌漫在空氣中,仿若噴濕器吐出的濕氣。這濕氣帶著令人臉紅心跳的魔力。
“……我是不是臉上哪里沒洗干凈?”顧濛濛被他看得,頭越發低。
宮承胥瞧見她耳畔的一抹緋紅,冷寂許久的心不由輕輕悸動,他嘴角勾起,“洗干凈了,我是在看餃子,味道很好的樣子。”
說著,他真的有點心動,問:“還吃得完嗎?吃不完我就吃了。”
這怎么可以,這是她吃臟的,有她的口水。
把顧濛濛嚇得,三五兩口就吃完了。
宮承胥輕笑出聲,僅僅是待在有她的空間,他就感到那么輕松自在。
兩天了,顧濛濛都待在明珠灣,就像殼里的蝸牛。起初,外面的一切都讓她無名恐懼,可隨著時間的流逝,她的心理狀態也在好轉。
尤其是,當系里王院長聯系她時,她更加意識到,自己還有學習和生活要繼續,她不能永遠沉淪,沉淪在深海,沉淪在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