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記得那次,宮承胥隱藏在深林草叢之中,大腿上的槍傷發了炎,又化了膿,還發著高燒,又沒有藥。
他就喝了口酒噴在刀上,用刀子把傷口拉開,擠出膿血,然后將就著用鹽水洗。
當時銘吉以為宮承胥會死,被傷病折磨得活活痛死,可猜結果怎么著?
“你這跟手指頭被劃了下有什么區別?要是不及時找醫生,恐怕血都止住了。”銘吉喜歡美人喜歡煙喜歡酒,這些都能讓他短暫的迷離,忘卻自我。
但宮承胥是不一樣的,宮承胥喜歡受傷,疼痛能讓他短暫的清醒,而就在這樣近乎自殘的頻繁受傷中,他身體的細胞愈合速度是普通人的兩倍,抗感染能力超強。
銘吉還記得,當時有人戲稱宮承胥的體質為:怪物。
“不一樣了。”宮承胥按在胸膛淺淺的傷口處,眼神如海底深淵般,令望者內心會升起不知名恐懼。
早不一樣了。他也曾把光陰浪費,甚至莽撞到視死如歸。可隨著他的使命重新找回,他開始渴望長命百歲。
長命百歲,照顧她一生無憂。
……
顧濛濛脫了鞋,盤腿坐在毛絨絨的雪白地毯上翻書。這本書是她在書桌上找到的,當時書呈一種半翻開的狀態,或許是上一任客人留下。
是日文版的舒婷詩集。
顧濛濛最喜歡舒婷的那首《致橡樹》,倒背如流,此刻看見日文版的這首詩,又有了不一樣的新鮮感,拿起來細細品閱。
“我如果愛你——
絕不像攀援的凌霄花,
借你的高枝炫耀自己,
我如果愛你——
絕不學癡情的鳥兒,
為綠蔭重復單調的歌曲;
也不止像泉源,
常年帶來清涼的慰藉;
也不止像險峰,
增加你的高度,襯托你的威儀。
甚至日光。
甚至春雨。
不,這些都還不夠!我必須是你近旁的一株木棉!……”
她眼睛看著的是日文,心里自動翻譯過來,嘴里讀出來時是標準的中文。
多么妙曼精致又堅強獨立的文字,讀著讀著,顧濛濛有了困意,她打了個哈欠,準備出去倒杯水喝就躺下睡覺。
房門外悄無聲息,大廳的大燈也熄滅,只大廳側邊好像留了盞小燈,使得顧濛濛連腳步也放緩放輕。
還沒靠近大廳側邊,她就聽見銘吉那略微沙啞的磁性嗓音,在和誰聊天。雖然沒有聽見另一個人開口的聲音,但她猜想,對方是宮承胥。
開著小燈的側廳,銘吉說起他那個妹妹時,滿心無可奈何,“她根本配不上你。就小雪這樣全靠家族供養的大小姐,不事生產,整天只知道買衣服買包包,你跟她談工作談壓力,她可能會說這個包包把手真可愛,好不好笑。”
沒有你說的夸張。宮承胥沒有出聲搭話,因為知道銘吉這話只是引子,真正要說的還沒出來。
銘吉感嘆一聲,“如果是珮珮的話還差不多,珮珮內外兼修,賢良淑德,也不知道老頭怎么想的,當時光想著湊和你和小雪,結果小雪慘遭滑鐵盧,珮珮也被一個窮小子拐跑,我們家這筆買賣虧大了。”
“不要強拉姻緣線。”宮承胥淡淡打斷,打破銘吉想成為他大舅子的美夢。
這時,銘吉聽見一道很細微的腳步聲,正朝這邊走過來,聽那聲音,應該是個女孩,一米六二的個子,體重95斤。
銘吉心里明白是誰,轉而道:“你的家產多少人虎視眈眈,你的妻子必須家族實力雄厚,能為你提供幫扶,這點你不能否認吧。既然娶誰都一樣,那不如找個知根知底的。”
顧濛濛經過側廳時,竟沒承想會聽到銘吉這番話,“沒有背景的只適合談戀愛,不適合娶回家。”
“承,趁著還年輕,多談幾個戀愛,別辜負大好人間。女人嘛,就那回事。”
顧濛濛緊抿唇,輕手輕腳倒上水后,輕手輕腳退回房。銘吉的話或許是有他自己的道理,但她卻不認同。
她喜歡舒婷詩里的那幾句:
“我必須是你近旁的一株木棉,作為樹的形象和你站在一起。根,緊握在地下,葉,相融在云里。每一陣風過,我們都相互致意,但沒有人,聽懂我們的言語。你有你的銅枝鐵干,像刀、像劍,也像戟;我有我紅碩的花朵,像沉重的嘆息,又像英勇的火炬。”
這首詩,她從高中就很喜歡,她渴望著有個愛人,他們分擔寒潮、風雷、霹靂;他們共享霧霾、流嵐、虹霓。仿佛永遠分離,卻又終身相依。這才是真正的愛情,堅貞就在這里。
當時夏劍臻很不理解她,他們高中時最大的一次爭吵就是她寧愿打工賺取生活費和學雜費,也不愿意接受他的金錢饋贈,他認為她在和他生份,在和他見外。
其實不是的……
伴著淡雅寧和的香氛,顧濛濛逐漸陷入柔軟的被窩,她睡前最后的意識,似閃電般迅疾閃過腦海:我必成長為一顆橡樹,堅強,忠貞。
第二日清晨,顧濛濛六點半就早早醒來,床雖然很舒服但畢竟是陌生地方,她沒有那么放松。
她下樓用早餐時,宮承胥和銘吉正有事情要外出處理。一輛日本牌照的車駛出別墅宅子,經過長長的前庭馬路,拐過一個彎,很快消失在青山綠水背后。
單獨用過早餐,顧濛濛走到前庭一個裝飾大于實用的小拱橋,她側坐在小拱橋的邊緣,微微彎下腰,撩撥著湖中的綠水悠悠……
微微涼意浸透她的指尖,深秋已至,冬天還會遠嗎?春天也快來到……
俄而,拱橋邊緣也坐下一個人,顧濛濛視線下移,看見一雙裸銀色的漂亮小高跟,她知道是誰,昨天有個愛哭的少女也是這雙鞋。
小雪翻了個白眼,皺著眉頭,怒氣沖沖用中文道:“你有沒有禮貌啊,連頭都不抬的嗎?”
她精通中日英三門語言,早稻田大學在讀,哥哥說她是不事生產的廢物,實在過分。
“我們國家有句古話,叫以禮還禮,意思是要對有禮貌的人才回以禮貌。”顧濛濛不僅做了回答,還反擊了小雪。
氣得小雪揚起手,“你個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