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霍仁言一言不發,只是帶著曉雪逛會所。曉雪不愿意先開口,百無聊賴之際,就好奇地四處張望。
這是一棟外圍看起來十分西化的舊時小洋房。別墅內卻十分中式。前院一個圓形的大水壇,中間立著幾座假山,四周種滿了白色的睡蓮。眼下正是盛夏,睡蓮開得清麗,散發幽幽的淡香。
繞過壇子便是正門,沿著臺階上去,掀開茶色珠簾,玄關內的鏤空雕花織布屏風便映入眼簾。走進客廳,獨特的沉香與時光繚繞沉淀,室內的古韻雅致讓人忘記這個小別墅處于繁華喧囂的鬧區。宴會客廳以茶色和白色為主,不同于其他標榜潮流、奢華的會所,這里簡潔利落得十分低調,但門窗、裝飾的細節上還是可以看出設計的獨到匠心。尤其是墻上那幅用漢白玉做的二十四節氣圖,幽幽地散發著暗啞的白光,奇怪的是,白露那一格用的是墨綠玉石。
客廳左邊是餐廳,右邊是側門和上樓的旋轉梯,梯下是書架。
從客廳的窗戶可以望見側門的后院。后院兩側是兩個小碧池,種的還是白色的睡蓮。碧池中間是彎彎曲曲的石子路,走過石子路又繞回前院。院前院后都種上了玉蘭樹和桂樹,夏蘭秋桂,濃蔭淡香,風起時,碧水漣漪,芬芳搖曳。
“綠樹陰濃夏日長,樓臺倒影入池塘,水晶簾動微風起,滿架薔薇一院香。”曉雪不禁吟誦起高駢的詩,想當年高駢是禁軍統領,曾鎮壓黃巢起義軍,卻因為擁兵自重被殺。不知道當年他作這首詩時可曾想過溫香軟玉,美人抱懷,神仙眷侶呢。大約有抱負的男子都不牽絆兒女情長的吧,更何況是覬覦帝位的人。
霍仁言請曉雪坐在客廳里,然后轉身往餐廳方向走去,不多一會,他端著一個精致的鑲金茶盤走過來,把斟滿茶的茶盞遞給曉雪,說了句,“請!”
曉雪掀開茶蓋,還未喝就已經聞到一股香甜味,是八寶茶。只是這個香甜里多了一分桂香,她忍不住問:“這里面有桂花吧?”
“哈哈,是啊,你的鼻子好靈!這是我們廚師專門配制的八寶茶,適合我們南方人的脾胃。”
曉雪低頭呷了一小口,入口清淡,桂香回味,不似別地的八寶茶,有些甜膩。她邊喝邊想,喝完茶,該入正題了吧。
“這個是你的吧。”果然,霍仁言從衣兜里掏出一個小熊鑰匙扣。這個鑰匙扣表面看起來似乎跟別的鑰匙扣沒什么區別,事實上暗藏玄機:小熊的整體材質是鉑金,兩粒亮亮的眼珠子是精確切割的D色鉆石,中空的內里安放了錄音裝置,背部小按鈕被衣飾掩蓋著,按下去,就成了錄音筆,小小的鑰匙扣就成了絕妙的表白工具。這個鑰匙扣是日本一個名設計師設計的,全球限量發售,是劉于明送給她的情人節禮物。
“是啊。”曉雪接過鑰匙扣,用手指撫觸小熊,“你在哪里撿到的?”
“方正書館。”
“噢。”曉雪把玩著小熊,思緒有些飄遠。
“你不按下按鈕,看看里面的東西有沒有丟?”
“呵呵,丟不丟無所謂。”曉雪并不驚訝霍仁言“識貨”,只是有些不自在,里面還保存劉于明的錄音,她想丟棄在書館,讓有緣人拾得,沒想到兜了一圈,又回到自己的手上。
霍仁言起身從對面的位置坐到曉雪身邊,曉雪能聞到他身上淡淡的古龍水味道,松針香型,很舒服,卻讓她有點迷眩。
他輕輕拿起曉雪手中的小熊,按下按鈕,小熊的嘴巴立即一張一合:“我喜歡你,曉雪……”
曉雪愣住了,她記得劉于明的錄音不是這段話,難道是霍仁言重新錄制的?她疑惑地看著霍仁言。
“我喜歡你,曉雪。”這次這個聲音是從霍仁言嘴里發出來的。
她一把奪過鑰匙扣,“嗖”地站起來,冷冷地對著霍仁言說:“霍少,別開玩笑了,我還有事情,先回去了。”
霍仁言從位置上站起來,伸出手想要挽留,剛要張嘴,門被“哐”地一聲打開,傳來一個女聲:“仁言——”
一個明艷的女子從屏風后走出來,曉雪看了女孩一眼,心想不過又是個好色之徒,便快步往門外走去。
霍仁言因為月兒在場不好發聲,只能眼睜睜看著曉雪離開。他劍眉一蹙,頗為頭疼地看著月兒:“你怎么到這里來了?”
月兒兩顆如黑寶石般的眼眸子緊緊盯著霍仁言,嘻嘻地壞笑:“這個女人好面熟啊,你喜歡她嗎,長得挺不錯的。”
霍仁言沒有說話,看著門外風吹過荷葉,輕輕晃動,若有所思。
霍月兒推了推他,說道:“別看啦!人家都走遠啦!”
霍仁言說道:“你怎么知道我在這里,有什么事嗎?”
霍月兒莞爾一笑:“我去公司找你,公司里的人說的。你忘了過段時間是爺爺的生日啦!”
是啊,爺爺的生日,怎么能忘記呢。爺爺一生孤身漂泊,無兒無女,要不是當年收父親為義子,哪有他和月兒的存在和一家子安好的生活。只是他知道爺爺一生行事低調,不喜歡鋪張浪費,這么多年的生日都是一家人聚一起吃一頓飯就作罷。接著,爺爺就一個人來到這棟別墅待一夜,不準人打擾。說也奇怪,爺爺雖然珍愛這棟別墅,但并不收作己用,還拿來作為宴會會所,說是怕這棟別墅孤冷寂寞,需要沾染煙火氣。
“小丫頭片子,別鬧那些沒用的,爺爺不喜歡,安安靜靜陪他吃頓飯就是盡孝心了,知道嗎!”霍仁言柔聲說道。
曉雪喝過的茶還透著熱氣,她大概是以為自己捉弄她才那樣生氣吧。哎,都怪自己太沖動了,說起話來沒頭沒腦,把人家嚇到,下次一定要解釋清楚。
曉雪走出別墅后,眼里漸漸升騰起霧氣,看不清前方的路,她使勁一眨眼,兩顆大大的淚珠終于掉了下來。她用力擦掉眼淚,繼續快步往公司方向走去,不過百來米寬的柏油馬路,她卻走得這樣艱難,因為走得太快,高跟鞋的跟膠脫落,在路上踩得“咯咯咯”格外刺耳,沒有了膠質的緩沖,本來擠得有些變形的腳被鞋膈得更加生疼,如同為了王子放棄魚尾而裝上人腿的人魚公主,每一步都像刀割般疼痛。曉雪放慢速度,一步一步地往前挪動。這時,她發覺路過的行人都奇怪地望著她,只不過是走得慢一點,有什么好看的!難道就不允許因為腳疼哭一下嗎!
曉雪走到洗手間,一個一個打開門,還好,洗手間里沒有人。她轉身打開水龍頭,用手一遍又一遍捧起水拍打到臉上,終于放聲大哭出來。路是她自己選的,怨不得別人,只是,只是傷害了辰哥哥!辰哥哥,曉雪真的很想你!真的!真的!很想你!
補完妝后,曉雪回到辦公室,迎來同事們一雙雙又羨慕又好奇又嫉妒的眼光。Tracy迫不及待地挪到曉雪身后,悄聲問:“曉雪,霍少帶你去哪里了?”
曉雪不作聲,她不想再回憶之前的事情。
“你不說我也知道,我們在窗口都看見了。他帶你去會所了,對不對?”Tracy毫不氣餒地繼續興奮,仿佛被霍少帶走的人是她自己。
曉雪輕輕“嗯”了一聲,算作回答。
Tracy拿出一張照片,推了推曉雪:“你看!”
曉雪裝作忙碌不想理會。Tracy又著急地用力推她一把:“你快看啊!”
“霍少肯定看上你了,這是開會的時候從他的皮夾里掉出來的,我偷偷撿起來了。”Tracy得意洋洋地告訴她這個“新大陸”。
她只好回頭看了看,愣住了,這個人不是她嗎?可是這照片的年月看起來有些久遠了,這上面的她像她,但不應該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