曉雪為自己今時今日仍有當年吸引眾人眼球的魅力感到哭笑不得,只能無奈地一一應付。
“曉雪,你怎么還單著啊,趕緊找一個吧!”柳含夢次次以這個話題開頭,曉雪已經了然于心,但仍免不了尷尬落寞。
“嗨,沒合適的唄。曉雪這么優秀,還怕找不到人哪。”楊春花立即無縫對接,“不過啊,曉雪,女人哪,就是老得快,現在別看你還年輕漂亮,等過了三十五,那皺紋就是幾何倍數增長啊!”
“是啊,曉雪!我現在每天在家燉點燕窩補補。你看,越補越胖!不過我老公說了,他就喜歡我胖!”姚莉莉一邊紅光滿面地說一邊幸福地望向她的老公畢勁。
“畢勁讀書的時候真是沒看出來,又有錢又疼老婆,莉莉,你真是找對人了!我老公也是,怕我帶孩子太累,給我請了兩個保姆。我都說不用,可又怕孩子看不緊,兩個安心點。”李若蘭也不甘示弱,比完老公比孩子。
“孩子真是個小天使,我每天看著他都不膩!要是沒個孩子又沒個伴,到老就成了孤寡老人。我媽隔壁的一個孤老太太上個星期死在家里都沒人知道,你們說嚇不嚇人!”柳含夢拿出手機,翻開孩子的照片,一張一張瀏覽。
其他幾個七嘴八舌地附和“是啊,是啊……我孩子……我老公……”
曉雪雖然苦練金鐘罩的屏蔽功,依舊擋不住她們緊箍咒似的碎碎念,最后放棄抵抗,讓她們的老公孩子隨意進出自己的耳朵。哎,這哪是來參加同學會的,分明來曬同學會的。
這時,大廳正中央的舞臺上,司儀別出心裁地放映出學生時代的照片,動情地講解每張照片的深刻意義,甚至輕輕哼起那時候最流行的歌曲。舞臺邊,鋼琴師奏起溫婉動人的曲子,會場內聒噪的聲音逐漸安靜下來,每個人都隨著音樂回到了過去,想起曾經純真的自己。
曉雪看到那條熟悉的小巷子,不論刮風下雨、清晨夜晚,江辰都會守在那里陪她走過那一段黑暗;還有沿街的小鋪子,擺滿誘人可口的小零食,江辰積攢的零花錢幾乎都喂了她的嘴巴;還有那些課本,江辰每次都會在開學初幫她把課本搬回來,然后把每一本都折上護書封面;還有學校的湖泊,江辰偷偷地學會吉他,在湖邊為她彈唱情歌,卻因此招惹了不少女孩子,她竟頗有些吃醋;還有那黑漆漆的小屋子,曉雪被柳含夢幾個鎖在里面,遲遲未歸,江辰急得滿世界找她,凌晨三點才發現瑟瑟發抖的她,那時父母正鬧離婚,壓根沒有注意到她的徹夜不歸……
想著想著,曉雪眼前有些模糊,照片在霧水中變得五光十色,每一個光圈里都是江辰那張永遠對著她笑的臉。往昔的每一幕原來從未忘記過,只是害怕一踏進濡濕的記憶里,就再也沉溺不起。她知道自己有些支持不住,決定去洗手間歇一歇。
這時,大屏幕突然放出一張江辰和當紅女星孫雨星的合照,場內頓時哄堂大笑,誰不知道江辰和曉雪的事情啊!
“對不起對不起,這是電腦桌面啊,剛才照片已經放完了。”司儀尷尬地解釋道,他不明白為什么大家笑得這么厲害。
“想當年江辰還很招女孩子的,現在都成了大明星啦!”柳含夢不失時機地擠眉弄眼。
“人家大明星哪能看得上我們這些庸脂俗粉啊。”姚莉莉舉起高腳杯,悠悠地搖晃著紅酒,挑釁地斜睨曉雪,臉上似笑非笑。
“曉雪,你別難過啊,好男人多著呢,不過江辰也真是的,成了大明星就不要你。”李若蘭素來軟話里帶著刺,卡得人喉嚨里吐不出來又咽不下去,難受得很。
剛才蓄積的淚水還未來得及擦拭,就這樣在眾目睽睽之下滴了下來。曉雪勉強擠出一絲笑容,咬著牙說,“都是過去的事情了。剛才看照片有些觸動,我先去洗手間補補妝。”說完,一步一步地往外走。她知道身后那一雙雙眼睛正熱切地互相交流,每一處低低的私語都如同刺刀一般直指向她,但這些都不是內心強烈震動所感到的傷痛,是的,她的傷痛,僅僅只是因為江辰。
洗手間里,曉雪一個人靜靜地站在洗手臺前,看著鏡子里的自己,陳曉雪,你是不是真的錯了?
她拿出粉撲準備補妝,不慎掉落了那只小熊鑰匙扣,觸動按鈕,空蕩的洗手間里立即回響起霍仁言的聲音:“我喜歡你,曉雪!我喜歡你,曉雪……”
曉雪立即按掉開關,她深吸一口氣,對著自己努力地笑了笑。路是自己選的,無論如何,都要咬牙笑著走下去。
回到會場,大家都喝得有些興奮,趁著醉意把不敢說不該說的都吐露出來。畢勁遠遠看見曉雪進來,使勁喊道:“哎,我們的校花來了!大家都敬她一杯啊。感謝她給我們的學生時代留下靚麗的一筆。”姚莉莉在一旁聽見,臉上紅一陣白一陣,因為人多不好發作,只能咬牙切齒地直翻白眼。
在畢勁的發動下,曉雪左一杯右一杯接了不少酒,雖然有點酒量,也架不住這么個灌法,很快覺得頭重腳輕,嘈雜的聲音在兩耳間嗡嗡作響,不時有不規矩的手借著酒勁和混亂摟過她的肩,肆意一親芳澤。曉雪發現這酒勁頭很足,她只能伸出綿軟的手,卻無力拒絕。柳含夢等人冷眼旁觀,一面嫉妒萬分,一面幸災樂禍。
這時畢勁又搖搖晃晃地拿著兩個酒杯靠過來,被酒精灌紅的臉上,兩只小眼睛發出異樣的光,渾身酒氣毫不掩飾地散發著淫邪味道。他把一個酒杯遞到醉意漸濃的曉雪面前,大聲說道:“曉雪,來,我代表愛雪男人團跟你干了這一杯!”
曉雪已經覺得頭昏腦漲,胃里翻江倒海,直想沖出重圍,卻只能無力地擺擺手。這時,從畢勁身后伸出一只修長白凈的手,牢牢地握住杯腳,說了句:“適可而止吧。”
被酒精灌得失去理智的畢勁十分惱火地回頭,剛想張口罵粗話,卻愣住了,酒醒了一半:“霍,霍少——你怎么來了?”
霍仁言看著滿身酒氣的畢勁,皺了皺眉頭:“今天來酒店查看經營情況,想問你點事情。看你現在這個樣子,下次再找你吧。”
畢勁嚇得醉意全無,喝進去的酒精全都凝成冷汗,濕了一身。實際上,這家五星級酒店為霍氏所有,畢勁只是經營管理。只有3%的股份為畢勁的爺爺畢福所有。
霍仁言又轉向其他人:“曉雪是我的朋友。她喝醉了,我先帶她走了。”說完,不顧在場所有人驚愕的目光,橫抱起曉雪離開會場。
柳含夢又驚又氣又嫉妒,憤懣的情緒化作濃濃的一口痰,不顧儀態地“呸”一聲,吐到地上。
此時,曉雪已經昏昏沉沉地意識模糊,只覺得胃翻滾得越來越厲害,忍不住往前吐了一堆,然后又輕飄飄地睡過去。
睡夢中,她走在雨絲飄搖的小巷子里,雨水順著瓦片,滴答滴答地往下落,像是給兩邊低矮的屋子掛上晶瑩剔透的珠簾。她瑟縮著身子,春雨帶著冬日余留的寒意,頗有些刺骨。這時,她身后一雙溫暖的手為她披上厚厚的呢大衣,有個聲音在她耳邊低回:“還是這么要風度不要溫度,女孩子不注意保暖,要落下病的。”是辰哥哥!只有他才會這樣無微不至地照顧著她。
曉雪開心地說道:“辰哥哥,你回來了!你不怪我了嗎?”身后沒有回應。她轉身一看,沒有人,但是身上的呢大衣還帶著他的體溫。
曉雪望著眼前長長的巷子,慢慢地往前走過去,這條路好長好孤單,她漸漸地覺得雙腳像灌了鉛似的,走也走不動。她終于蹲下來,蜷著一團,低低哭泣:“對不起,真的對不起……”
哭得太累,曉雪蜷縮著睡著了。
醒來的時候,曉雪發現自己躺在一張陌生的床上,她驚得猛一坐起來,發覺衣服也換了一身。環顧四周,陳設雖簡單,但裝飾極細致,氤氳著沉香的余味。這是哪里?她摸摸隱隱作痛的頭,極力回想白天發生的事情,卻如篩水一般,徒勞無果,只記得同學會上喝了很多酒。
她下床開門,走廊兩邊亮著一盞盞復古中式壁燈,每兩盞壁燈中間都掛著一幅畫。曉雪沿燈走著,發覺每幅畫都是同一個女人,她的各色神態都被細細描在畫上。曉雪覺得這個女人有點眼熟,卻又想不起來在哪里見過。
走廊盡頭是樓梯。
曉雪抓著扶手輕輕往下走,雪白的腳輕點著光滑的木梯,不敢發出一絲聲響,生怕驚動了不明生物。
等邁下最后一級臺階,她才看清這屋的面貌,是霍氏會所。
此時,大門吱呀一聲打開,隨著清脆的珠簾聲,霍仁言從屏風后面走出來,他看到曉雪笑著說:“你醒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