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庭上,張媽聲音微弱,但目光堅定、話語清晰,她把翠兒當年如何從臺灣偷偷回來,她又如何趁霍老太爺不在,把她趕走,最重要的是,她信誓旦旦地一口咬定,陳少琰確實就是霍安的兒子。
曉雪所請的辯方律師也從邏輯上,分析了陳毓景的夫人和姨太太們都無所出,很可能陳毓景患有不孕不育癥,加上陳少琰出生時間的巧合性,可以很輕易得出陳少琰極有可能是霍安之子的結論,加上證人張桂芳的證詞,可以明確陳曉雪便是霍安的孫女,而霍安本人在臨終前應有此種推斷,才決心把大部分財產留給陳曉雪。
張媽的出現讓霍仁言始料未及,他沒想到平時默默干活、一言不發的張媽背后居然還有這么多的故事,是他疏忽了。但他決不甘心就這樣敗下陣來,他辯稱,張媽在霍家多年,性格一直比較古怪,情緒反反復復,反差極大,并且常常語出驚人,最后證實都是子虛烏有之事,這次張媽出來作證,很可能是受陳曉雪等人蠱惑,證詞不足采信。
曉雪等人早就料到霍仁言很可能拿張媽的精神問題說辭,她們把事前所作的醫生證明遞交給法官,證明張媽精神狀態良好。
但畢竟張媽已經是七十多歲的老人,即便霍仁言沒有指出她的精神問題,明眼人一看,依然可以看出張媽狀態并不好,雖然法官暫時采信了張媽的證詞,但如果曉雪拿不出更有利的證據,那么最后審判走向依舊不明朗。
在這種膠著的狀態下,曉淼帶著月兒從國外回來了。
“嫂子,我可以出庭作證?!痹聝赫f道,“雖然你跟我哥要離婚了,但我還是想叫你嫂子,這段時間幸虧有曉淼一直陪著我,不然我真的,真的快活不下去了。”
話還沒說完,月兒眼圈已經紅了。
曉雪說道:“月兒,這是我跟你哥哥之間的事情,其實你不用為了我這么做。仁言畢竟跟你的感情很深。”
月兒搖搖頭,說道:“我以前太任性了,總覺得每個人都要讓著我、寵著我,爺爺在的時候,我很少陪他,也難怪他傷心,哥哥爭強好勝,又愛錢,在公司里做的那些小動作,爺爺一直睜只眼閉只眼,其實他心里很清楚,是我們太不珍惜了?!?/p>
曉雪道:“就算這樣,你也不用為了我,在法庭上跟你哥哥撕破臉。按照現在的情況,你哥哥肯定是拿不走爺爺給我的全部遺產的?!?/p>
月兒忍不住哭道:“嫂子,是我們對不起你,對不起爺爺,其實,我們早就找到你們了,但一直沒有告訴爺爺?!?/p>
曉雪聽后,渾身發麻,耳邊輕輕飄過“早就找到你們了”,之前張媽的坦白已經讓她覺得人性自私,而此時月兒的坦白更讓她無法接受。
她攔住月兒,不讓她再說下去,說道:“你讓我靜靜?!?/p>
一旁的曉淼似乎已經知道這件事情,他低著頭,一聲不吭,月兒這樣的情況,由不得他來說什么。
曉雪坐在院子里,看著空中滿月,用紅酒斟滿高腳杯,一杯接著一杯地喝,曉淼走近,道:“姐,別喝了。”
曉雪像是沒有聽見,又灌下一杯,問道:“曉淼,你覺得幸福嗎?”
曉淼坐下,為自己倒滿酒,一飲而盡,齜牙咧嘴地說道:“怎樣才算幸福呢?有錢?以前沒錢的日子,覺得有錢真好,現在有錢了,但是人不一樣了,也沒覺著有錢有多好,只求人平安,就好!”
曉雪問道:“你跟月兒什么時候開始的?”
曉淼說道:“不記得了,她好像突然在我的世界出現,又突然在我的世界消失,當我以為我已經失去她的時候,上天又用另一種方式讓我們在一起。姐,我很珍惜現在,就這樣,挺好?!?/p>
曉雪問道:“你不介意嗎?”
曉淼笑道:“你知道我們為什么要出國嗎?不是為了散心,而是那次以后,月兒身體壞了,不能生了。她希望能跟我重新開始,堅持要去國外看。其實我沒關系的,真的,你看爸媽,有我們倆,又怎么樣,一天到晚吵吵鬧鬧,家無寧日,幸福不幸福,有沒有孩子不重要,有沒有錢不重要,有心才是最重要的?!?/p>
曉雪又問:“醫生怎么說?”
曉淼道:“看也看了,藥也開了,一切看緣分,看天意吧?!闭f完,又飲盡一杯酒。
曉淼看著曉雪說道:“姐,你有精神潔癖,人生不能總是十全十美的,總追求完美容易不幸福。”
曉雪笑道:“小伙子長大了,教訓起姐姐來了?!?/p>
曉淼正色道:“讓月兒出庭吧,這樣她安心,你也安心。”
第三次庭審那天,霍仁言算是真真切切地體會到什么叫眾叛親離,月兒的證詞像一個又一個大耳刮子結結實實地打在他的臉上,讓他無力招架,月兒親口證實,在霍老太爺生前,霍仁言與他的關系已經非常冷淡,而霍仁言為了霸占財產,不惜向霍老太爺隱瞞已經找到曉雪一家的事實,盡管他并不知道陳少琰與霍老太爺的關系,但這個隱瞞的事實也足以證明霍仁言居心不良,不顧收養情義,虎視眈眈地盯著財產,霍老太爺雖然年事已高,但是頭腦清醒,霍仁言一次又一次的撒謊隱瞞,引起他的懷疑,這也是他不愿意把財產留給霍仁言的重要原因之一。
三次庭審后,一切都已經非常明朗,霍仁言憑借一個人的力量根本撼動不了遺囑,但是此時萬萬沒有想到,徐斐居然跳出來,幫助霍仁言。
徐斐也拿出了一份霍老太爺錄音,里面清晰地錄制了霍老太爺明確把遺產交給霍仁言的聲音,眾人大吃一驚,甚至連張律師都不知道還有這個錄音,本以為柳暗花明,沒想到又是山重水復。
晚上,眾人坐在霍氏會所,商議辦法。
“張律師,徐斐的錄音是真的嗎?”曉淼問道。
張律師點點頭,說道:“這份遺囑是很早之前立的,當時霍老太爺還十分信任霍少,但我記得當時沒有錄音,沒想徐斐還偷偷做了這個準備?!?/p>
“我不明白,為什么徐叔叔會攪進來?”曉雪不禁說出疑惑。
“曉雪,你還記得當初那個收購子公司的事情嗎?當時我就懷疑背后有人在支持霍仁言,但我沒想到是徐斐。如果我猜得沒錯的話,徐斐根本就是想一個人吞掉霍氏集團,而霍仁言是幫兇,他們肯定達成了協議,各自拿各自的部分,而這個協議,應該就是霍仁言發現霍老太爺想要改遺囑之后。”裴一十分精準地分析道。
“那徐斐當時為什么還要揭發仁言?”曉雪不解地問道。
“肯定是被其他股東們發現了,徐斐擺不平,只好先跳出來,揭發霍仁言,而你又愿意救他,受利益最大的就是徐斐,他不僅沒有任何損失,在公司的股份又多了。真是只老狐貍?!迸嵋粦崙嵉卣f道。
“現在出現兩份遺囑,最后判定很可能按照順位繼承法,之前因為只有一份遺囑,我們只要又足夠多的口供證實遺囑的真實性就可以,現在出現兩份遺囑,而且兩份遺囑都不是假的,在無法判定的情況下,那么只有按照順位繼承法。也就是說,曉雪和曉淼需要進行DNA鑒定,證明自己的身份,才能夠十拿九穩?!睆埪蓭熣f道,接著他又看了看月兒,說道:“假如曉雪和曉淼證明了自己的身份,那么你和霍少很可能一分錢都拿不到?!?/p>
曉淼緊緊握住月兒的手,堅定地說道:“我會照顧她一輩子?!?/p>
月兒依偎在曉淼的懷里,從未感到如此踏實。
“霍老太爺已經去世了,我們沒辦法做DNA鑒定呀!”曉雪為難地說道。
“問問張媽,看看霍老太爺是否有沒有什么東西留下來?”江辰突然想到。
正說著,就聽到樓梯上“咕咚”一聲,接著“咚咚咚”的聲響接連傳來,眾人聽到后,立即起身朝樓梯奔去,只見張媽從樓上滾下來,躺在樓梯口,疼得哼哼兩聲便暈過去。
曉淼立即打急救電話,眾人緊張地陪著張媽,不敢隨意亂動。
曉雪質問保姆道:“你怎么不好好看著她?”
保姆慌忙說道:“我一直看著她,誰知她一定要去收拾霍老太爺的書房,說是時間不多了,盒子很重要,要拿出來。我想拉住她,結果一拉扯,她就摔下去了。”
醫院里,醫生給張媽做過詳細的全身檢查后,說道:“這么大歲數的老年人最怕的就是摔傷,她本來身體就不好,這一摔很難說,看她自己能不能熬過去了?!?/p>
眾人都很擔心張媽熬不過去,江辰主動要求晚上在張媽身邊守著,把曉雪她們都趕回去,他死死盯著監測儀,生怕張媽出什么事情,一夜無眠。第二天,張媽居然睜開了眼睛。曉雪曉淼因為擔心張媽,一宿沒睡,一大早就趕過來看看她。
張媽見到曉雪和曉淼,握住他們的手,虛弱地說道:“是我害了你們,我沒臉去見老爺,就算下輩子做牛做馬,都補償不了我對你們的虧欠?!?/p>
曉雪一直不愿意正面跟張媽接觸,但畢竟心腸軟,見張媽真心悔過,而事情也已經發生,無可挽回,她不想再咄咄逼人,便說道:“張媽,過去的就讓它過去吧?,F在最重要的就是養好身體?!?/p>
張媽搖搖頭,呼吸艱難地說道:“我差不多了,曉雪,老爺既然把東西全給你,你要好好守著呀。”
江辰忙問道:“霍老太爺有沒有什么東西留下,比如毛發、牙齒?!?/p>
張媽開始張口結舌地費力呼吸,從胸腔里發出沉沉的聲音,她拼命張大嘴,使勁說道:“書房,盒子……”
接著,張媽似乎陷入幻覺,雙手在空中無力地揮舞了幾下,接著雙眼直直地盯著天花板,停止了呼吸,心跳檢測儀呈現一條直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