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憐弱小又無助的圣者,跟王室似乎有聯系,卻到了自己的手里。
這是命運的邂逅,還是藏在暗處敵人的陰謀?
諾斯卻懶得去思索。
圣者迥于四海,眉目若淵,發尾為墨,贖北海于萬民,化霜寒為暖流。
雖然這位圣者很弱,似乎很輕易就會碎掉,但諾斯看見她全貌的第一眼就知道,她就是圣者。
至于她能否讓北海霜雪融化……諾斯報以懷疑。
蘇意筱縮在椅子上,垂下頭,不愿與諾斯對視。
這條人魚好看是好看,但是未免太恐怖了些。總覺著不太像好人……等等,他是北海人魚的頭頭,那鐵定不是好人啊!
可惡!
蘇意筱腹誹,壞蛋就該長得丑陋才對!美人面蛇蝎心,簡直就是世界上最讓人遺憾的事情!
諾斯觀察了一會這個小圣者——對比北海人魚,她確實十分嬌小。并沒發現她有什么特殊的能力,頂多是體溫比其他人魚要高一些……諾斯不由沉思,這點溫度的體溫就可以將北海風霜雪雨融化?
蘇意筱老老實實地待在石椅上,既來之則安之,目前這壞蛋還沒有對她做成什么惡事,她決定還是順其自然的好。
海底相當安靜,諾斯不是條很有耐心的人魚,他沒發現這位圣者的特殊之處,難免有些不爽。不過出于某些自己也說不出的原因,他只是甩了甩尾巴,回到了自己的貝殼床上。
北海掌權者一點也沒有為王的氣質,只是慵懶又隨意地斜斜躺倒:“圣者大人,為了我北海子民,還是請你在這多待一陣子吧。”
蘇意筱小聲嘀咕:“可是這里也不是北海啊。”
呸!一群恐怖分子!
諾斯支起下巴:“不礙事,北海才是我們該待的地方。”
蘇意筱轉頭看向他,聽語氣,好像是要回北海?那東海被欺壓的人魚豈不是快解放了!
諾斯卻閉上眼,仿佛又陷入了沉睡。
蘇意筱探頭探腦地看了一會,實在待不住,決定溜達溜達。
既然他都說了要回北海,自己現在又被扣了個勞什子圣者的頭銜,想來在這的人身安全暫時沒有問題了。蘇意筱膽子也大了起來,決定逛一逛這個北海王的宮殿。
說實話,這應該算是一個臨時的客臥一體的一居室……以海底一處大石洞為框架,門口是各種石頭堆砌出的“大門”,不知道是臨時搭建的還是從哪里搶來的,看起來毫無美感還破爛。
倒是這個貝殼床看起來就很舒服,上面甚至還有海藻鋪成的床墊枕頭。大貝殼的體積也很令人咋舌,看著不像地球生物……不過人魚都出來了,區區一個超大貝殼也不算什么。
這一居室很大,“家具”卻少得可憐。除了貝殼床、石桌石椅和滿地亂滾的夜明珠,什么都沒有了。
蘇意筱溜達完一圈,確實沒什么好玩的,一時也無聊起來。
她試探性地往諾斯床邊挪,但也不敢喊醒他。僵立一陣子后,有些疲憊,便順勢坐在貝殼邊緣,尾巴也很自然地貼在了貝殼底座的石頭上。
一直假寐的諾斯忽然聽到一聲慘叫,隨之而來的是觸感滾燙又滑軟的東西撞在了他的腰腹處。
諾斯:“?”
他不動聲色地睜開眼,只看見腰腹上窩了一只吱哇亂叫連滾帶爬的圣者。
而蘇意筱還在驚魂未定,天知道剛剛她感覺到尾巴上有東西在爬時有多驚悚!
“你還要在我身上待多久?”諾斯面無表情。
蘇意筱被恐懼沖昏了頭,一時惡向膽邊生:“你養的怪東西爬到了我的尾巴上!”
諾斯微微坐起,伸出一只胳膊到床外,指甲上戳著一只還在蠕動地生物,嚇得蘇意筱直往貝殼里側縮:“別,別拿過來啊!”
“……你認真的嗎?”諾斯難以理解,看著只比他指甲大一點的章魚,陷入沉思。
蘇意筱小心翼翼地睜開眼,看見那張牙舞爪——但確實微小的章魚,一時也不禁沉默。
她尷尬地忍不住蜷起了尾巴。
也不能全然怪她,任誰在毫無防備的時候,尾巴上爬一只章魚都會嚇一跳的!她前二十幾年可都是陸生動物!
圣者可憐的小臉在一地夜明珠地照耀下顯得愈發慘白,瑟縮地游出貝殼床:“不好意思,是我大驚小怪,打擾到您。”
諾斯沉默良久,最終語氣堪稱溫和地回答:“是我照顧不周。”
他起身游出石洞,蘇意筱沒敢跟著,只隱約聽見他對門口之前的壯士說了什么話,接著又懶懶散散地游回來。
直至小圣者面前,牽引著她回到貝殼床:“我已經讓石——請你回來的那條人魚——準備新的貝殼、編織海藻,不過這還需要一段時間,在此期間,就委屈圣者大人與我同住了。”
蘇意筱:“?”
你們人魚這么開放嗎?
她的思想迅速滑到一系列不可描述的畫面,但是一看人魚光滑的魚尾,這些想法又悄悄隱去。看起來貌似沒有作案工具?
蘇意筱知道很多魚類是靠雌性產卵,雄性受精繁殖的,再看看人魚光滑的魚尾,想來也大差不差。
也就沒什么心理負擔了。
不就是房里多條魚嘛!
她家的小魚缸里養的魚可比諾斯這一條多多了。
蘇意筱乖巧地躺平,雙手交錯搭在小腹上,安詳地閉上了眼。
然后過了兩秒,突然睜眼,歪頭看向諾斯:“我可以叫你諾斯嗎?還是別的稱呼?”
“當然可以,圣者大人。”諾斯順勢也躺下來。
“你也直呼我的名字吧,諾斯,我想要一條被子,可以嗎?”
諾斯疑惑:“被子是什么?”
蘇意筱想了想,好像確實沒見過魚睡覺要蓋被子的,他們又不冷。
她指了指身下鋪的海藻:“像這個一樣,只不過是蓋在身上的。”
諾斯遺憾地搖頭:“恐怕要等石送貝殼的時候一并送來了。”他話風一轉:“你很冷?”
小圣者也搖頭:“我不冷,只是以前總蓋著被子,忽然沒有了,不習慣罷了。”
她忍不住幽幽嘆氣。
這一安靜下來,蘇意筱忽而想念起了家中和睦美滿的父母,溫暖的被窩,可愛的小金魚,以及堆滿書桌的備考資料了。
只是睡了一覺而已,怎么她就到這里來了……物種都變了。也不知道還有沒有回去的可能,要是回不去她的家人可怎么辦呢?在這還闖進了越獄大本營,又有勞什子圣者頭名掛在自己頭上,她分明什么也沒做,怎么就到了這步田地?
想著想著,蘇意筱眼淚都快下來了,她連忙翻身背對著紫發人魚,不想叫他看見。
人魚敏感地察覺出,軟乎乎的小圣者情緒忽然低落了下去,更不理解了,一條被子……這小圣者到底是怎么長這么大的,這般容易委屈?
他漫不經心地想,人魚哄幼崽是什么方式來著?
蘇意筱正強忍著不讓淚珠從眼睛里掉出來,卻忽然聽見背后的人魚開始吟唱。
人魚的聲音原先是如大提琴一般絲滑悅耳,吟唱時卻縹緲清越起來。輕輕地哼唱聲讓她只感覺到無盡地溫柔,仿佛嬰兒置身母親的懷抱,又好像回到熟悉溫暖的被窩。
意識逐漸模糊,眼皮不由自主地合了起來,繃緊地肩背也漸漸打開。緊張焦慮的情緒也逐漸被撫平,好像那些擔憂可以很輕易被解決。
童話里人魚的歌聲治愈人心竟然是真的……這是蘇意筱陷入沉眠前僅剩地想法。
而在她沉眠后,紫發人魚停止了吟唱。
他微微蹙眉。
這不是他會干出來的事。
諾斯在幽暗地海底石洞里伸出手,他仰躺著望著修長有力的手指,指關節處泛著銀白,他平日都用這雙手撕開獵物的胸腹。而看似透著肉色的指甲,前端是很尖銳的三角形,看著就讓人不寒而栗——誠然這指甲戳金戳石都如同戳海參一般輕松,無數他的手下亡魂都曾感受過它的冷硬。
諾斯緩緩地想,他內心應當與這雙手一樣,武德充沛,冷硬非常才對。
可能是這個不知底細的“圣者”,真的很溫暖吧。
諾斯很久沒有接觸過這種又弱又小、柔軟溫暖的生物了。
他很厭倦在北海無盡的廝殺,也厭倦北海看不到盡頭的霜雪,好像整個四海的風雪都被一只無形的手倒在了北海里。
三個月前的驟風,他本可以避開。準確的說,所有的北海人魚都可以避開,只要下潛到冰蓋最厚的地方就夠了。
可是幾乎所有的北海人魚都游出了海面。
實際上,每一次有極其浩大的驟風時,北海人魚們都會游到海面,破開層層冰蓋,迎著狂風而去。
曾經有人魚被卷出過那道窄窄的海峽。
雖然被人魚王重新抓了回來,但這里的人魚都知道,運氣夠好的話,是可以離開這個看不見任何希望的鬼地方的——哪怕只有短暫的一陣子,他們也要去看看更自由的大海。
不過很難成功,驟風狂卷的力量是很大的,但更多的可能是撞在冰山與陸地上,縱使是皮糙肉厚的人魚也可能承受不了這般撞擊。而這已經是足夠幸運的了,還有更慘的倒霉蛋會落在滿是霜雪的大地上,沒有海水,逐漸干涸,最后成為一座冰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