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本想將心中所思所想全部訴說出來，可是抬眼看見老將軍夫人正笑著看著我，一時間，我有些猶豫。

朝中風起云涌，而將軍府能在這混亂的朝中始終保持中立，除了將軍大人長年征戰在外、固守邊疆外，老將軍夫人在釧城對于各方勢力的交涉平衡也是很重要的。

而這樣的一個當家主母，我若是將那些設想全部訴說，我的下場又會是怎樣？

若是我的猜想無誤，這難道不是表示老將軍夫人并不是那般的正義和藹？

若是我的猜想有誤，那我豈不是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不僅傷了老將軍夫人的心，更會傷了將軍府和宰相府的和氣。

可是若是我想光明正大的回去，定是要得到老將軍夫人的的首肯。

于是，我猶豫了一下，轉而道：“姑奶奶，鈴蘭并不覺得姑奶奶有什么差錯或是不對，鈴蘭只是有些疑惑罷了……”

“哦？”老將軍夫人笑著道，“蘭兒有哪些疑惑，但說無妨。”可能是看出了我的猶豫，便又道，“無礙，說出你心中所想即可，這不會傷了兩府的和氣。我只是想知道，你都了解了什么……”

“是，那鈴蘭斗膽……”我見狀，便知今天有些事情是必須要說破的了，便點點頭，“鈴蘭只是有些疑惑，陛下曾賜予鈴蘭一條白玉珠串，只是不知為何，竟會出現在通向梨香院的路上……”

我看了一眼老將軍夫人，見她面帶微笑，沒有絲毫不悅，便繼續道：“只是陛下所賜，鈴蘭珍惜無比，卻不知為何那條路上的白玉珠會潤滑無比……”

聽聞于此，老將軍夫人面色微變，但還是保持著一絲微笑。

言及于此，我便不再多言。

“還有嗎？”老將軍夫人笑著問道。

“另外，許大夫治病開方多年，醫術精湛，所帶弟子皆是經驗豐富，只是鈴蘭有些不解，為何還會有人抓錯了藥……”我看了一眼老將軍夫人，見她笑容比方才收了許多，便知自己說錯了話，一時有些不安，連忙起身朝老將軍夫人行了一禮，“姑奶奶，鈴蘭知錯……”

一時間，屋內寂靜一片。

我半蹲著身子，低著頭，不敢起身，也不敢看老將軍夫人的臉色。

許久之后……

“蘭兒啊蘭兒，你果然聰慧機敏……”老將軍夫人嘆息一聲。

不知為何，我竟在她的語氣里聽到了一絲贊許和惋惜。

未等我多想，老將軍夫人又開口道：“方才你來晚了些，也是為了證實你心中的疑慮吧？”

我一驚，繼而緩緩點頭：“鈴蘭著實不愿意行此下策，只是情勢所逼，鈴蘭想知道真相……”

“如今呢？你知道了真相，可覺得姑奶奶心狠手辣？”

我聽后，連忙搖頭，抬頭看著老將軍夫人，面露苦色：“鈴蘭從未想過，在鈴蘭心中，姑奶奶永遠是那個疼愛鈴蘭的好奶奶……只是鈴蘭不解，大堂嫂聰慧過人，您又待她極好，為何卻要傷害她……”說著，只覺鼻子一酸，淚如雨下。

老將軍夫人看著我，眼里滿是疼愛，“靜茹雖然也是心思玲瓏，只是終究是小門小戶……在我心里，你始終都是將軍府未來的女主人……”

“鈴蘭何德何能，能被您如此看重……”我哭著緩緩跪下，“姑奶奶，如今大堂兄與大堂嫂二人鶼鰈情深、琴瑟和鳴，鈴蘭亦不愿屈于人下，更妄論與別人共侍一夫……希望姑奶奶成全……”

“好、好。”老將軍夫人連忙將我扶起，伸手輕輕擦去我臉上的淚水，滿眼疼愛的看著我，“既然蘭兒都開口了，那我便順從天命吧……”

“謝姑奶奶……”我說著又準備行禮，不過被老將軍夫人攔住了。

“我知你來將軍府這么久，思念家人，如今你大堂兄回來了，將軍府有很多事情要安排，那一會兒便收拾一下，回宰相府吧？”老將軍夫人笑著道，只是語氣里滿是不舍。

“謝姑奶奶……”我點點頭。

“至于睿兒那邊，我會去跟他說，你只管回家便是。”

我一愣，繼而感激的看著她，點點頭。

于是老將軍夫人便叫來楊嬤嬤，吩咐她去安排一輛馬車，并讓我回踏雪院收拾一下東西。

我帶著琉璃回到踏雪院，便見端木睿正靜站在院門口。

見我來了，便走上前來，從琉璃手中扶過我的手。

琉璃看了看我，便進屋去收拾東西。

許久，端木睿才緩緩開口：“奶奶……同意你回去了？”語氣里帶有些哀傷和不舍。

“是。”我伸手輕輕捋好他鬢角的碎發，“我只是回宰相府，又不是去天涯海角，你若是想找我，來宰相府找我便是……”說著墊腳吻了吻他的臉頰。

端木睿一愣，繼而笑著點點頭：“好。”

于是，過了一會兒，琉璃收拾好東西后，便和山嵐一起將東西搬到馬車上。

將軍府大門外，老將軍夫人握著我的手，眼里滿是不舍；一邊的端木睿也滿含愛意的看著我；至于男女主，則以趙婧茹身體不適為由，未曾出現。

“待將軍府安置好，你再來玩，可好？”老將軍夫人笑著道。

“好。”我笑著點點頭，繼而想到了什么，從懷里拿出那唯一的端木睿撿到的玉珠，“姑奶奶，它留在我身邊也是個累贅罷了，我想姑奶奶可以幫鈴蘭很好的安置它。”

老將軍夫人一愣，繼而笑著點點頭，“好。”便收下了那顆玉珠。

于是我便在琉璃的攙扶下，上了馬車，朝宰相府的方向前去，直到馬車拐了個彎，再也看不見將軍府的一眾人，才放下了車簾……

路上，我看著琉璃欲言又止的模樣，便道：“琉璃，你有什么想說的，直說便是。”

“小姐，我還是不明白。”琉璃疑惑道，“之前您找了那么多借口，老將軍夫人和二少爺都沒有允許你回去，可是如今他倆卻能笑著送你離開將軍府，這其中到底發生了什么事？”

“這個啊……”我看了一眼車簾外駕著馬車的小廝，示意琉璃靠近些，然后小聲將方才在長蓮院發生的事跟琉璃說了一遍。

琉璃聽后更是疑惑，“為何老夫人聽到玉珠的事情就變了臉色呢？”

我笑著道：“你還記得首飾盒暗匣中的那個新的珠串嗎？”

琉璃點點頭。

“你現在將它拿出來仔細看看。”

琉璃聽后將珠串拿出來，仔細觀察。

“你看看它的色澤如何……”

琉璃看了一下，繼而恍然大悟：“陛下賞賜的玉珠手串一直放于暗匣中，很少佩戴，所以即使質地上乘，但因為沒有佩戴過，所以光澤偏暗。而二少爺撿到的那顆珠子，光澤潤滑，一看就是經常佩戴，被手揉捻至此。所以，害的大少奶奶摔倒的珠串并不是陛下賞賜得到那串，而是另一個跟它長得長不多的手串！”

不愧是白鈴蘭的侍女，果然聰慧過人，一點就通。

我贊許的看著琉璃，笑著點點頭。

“可是，究竟是誰在謀害大少奶奶呢？”琉璃問道。

“你想想，如今將軍府缺點什么？”

琉璃思索片刻，繼而震驚道：“三小姐……”

我點點頭，“以那天和端木倩他們的聊天情況來看，將軍夫人肯定是不喜歡這個突如其來的長子，端木倩向來飽受寵愛，以她的性子，一定會給端木昱他倆使絆子……加上當天將軍夫人和端木倩回了娘家，十有八九是端木倩撒了珠子，被姑奶奶知道了，又不能破壞將軍府的和氣，便將將軍夫人和端木倩暫時送出了將軍府，同時還讓楊嬤嬤將我的手串偷走，這樣即使將來被趙婧茹發現，第一個被懷疑的也是我這個外來的宰相府小姐，斷不可能是家里人……”

“啊？怎么會這樣……”琉璃震驚的看著我。

我點點頭，“對于一個老人家來說，自家的一團和氣是非常重要的，即使是表面的和氣、體面，也要維持。”

“那老將軍夫人這么做，不怕傷了兩府的和氣嗎？”

“先不說我是個小輩，我說的話，他們不一定會信。便是信了，若是沒有十足的、確鑿的證據，那也不可能到撕破臉面、傷了和氣的地步。況且姑奶奶本就對趙婧茹不是很滿意……”

“啊？老將軍夫人？怎么會？”聽到我的話，琉璃更加驚訝了，“我還記得大少爺、大少奶奶剛回來的時候，老將軍夫人對他倆可好了，不僅衣食住行都安排了最好的，而且還配了最好的侍女，即使是晚上，還將許大夫叫了過來……而且，還經常陪著大少奶奶，還冷落了你……”

“所以說，人心高深莫測，難以探尋……”我苦笑道。

“那小姐你是怎么發現的？”

“這其實也很好想。”我笑著道，“你想，雖說趙婧茹身懷有孕，可是畢竟是將軍府的大少奶奶，她肚子里懷著的可是將軍府的曾孫，掌管將軍府那么久的姑奶奶，怎么可能會讓趙婧茹中毒呢？”

“可是，不是說大少奶奶中毒是因為亂吃東西嗎？”琉璃本想反駁，繼而道，“對了，當時那個好像小姐你是為了救二少爺所編……所說的理由……”

“對呀，對呀。”我笑著點點頭，“后來端木睿跟我說是抓藥的小童沒注意，不小心在藥里混了幾片藏紅花。”

“難道不是這樣嗎？”

“琉璃啊琉璃，你果真太善良了……”我笑著道，“你想想許大夫醫術精湛，他的徒弟怎么可能會在最基礎的抓藥的時候出現問題？而且將軍大人和許大夫交往頗深，許大夫也是將軍府的座上賓，而這樣一位將軍府的好朋友，怎么可能允許弟子在抓藥的時候犯這種低級的錯誤？”

琉璃聽后點點頭，看了一眼車外，壓低聲音道：“所以大少奶奶不小心誤入藏紅花其實是有些人刻意為之？”

我點點頭，“或許有可能是誤食，但是這種事情在這里出現的概率是小之又小的。”

琉璃聽后恍然大悟，繼而心有余悸，“這么說來，大少奶奶中毒一事很有可能另有實情？”

我點點頭。

“小姐……”琉璃看著我，語氣里滿是劫后余生的欣慰，“還好我們要回家了……”

“是啊。”我點點頭，“而且，說實話，我和端木昱被下藥一事，很有可能也是另有實情……”

“什么！”

“你想，我們現在很明確下藥的一定是泉兒，但是以泉兒的身份，雖然她被老將軍夫人派給趙婧茹做侍女，可是下藥，尤其是給大少爺和表小姐下藥一事，這么危險的事，只單一個新來的大少奶奶，能命令得了泉兒嗎？”

“啊？”

我見琉璃還是有些不理解，便道：“現在，假設，家里來了一個暫住的小姐，我將你安排給她做侍女……”

“小姐，琉璃不要離開小姐！”琉璃連忙拉著我的胳膊，急急道。

“沒事，沒事。”我安慰的拍了拍她的手背，“我只是說假設，不是真的。”

“嗯嗯。”琉璃這才放下心來。

“假設你被我安排到給那個小姐做侍女，有一天她吩咐你去給別人下藥，你會答應嗎？”

琉璃想了想，搖搖頭，“我雖被安排給那位小姐做侍女，但是下藥一事是斷不可能的。”

“那若是我安排你給人下藥呢？”我笑著道。

“這……”琉璃猶豫了一下，“若是小姐你執意如此……琉璃可以一試……”繼而又道，“不過你放心，便是被抓住了，我也不會說是小姐你讓我做的！”

“哈哈哈！”我見琉璃滿臉堅定的看著我，只覺得她這般單純的樣子很是可愛，笑著撫了撫她額頭的碎發，“我的好琉璃，你對我那么好，我怎么可能讓你去做違法亂紀、傷害他人的事情呢？”

突然，琉璃緊握著我的手，靜靜地看著我，眼里滿是堅定，“小姐，若是有朝一日，你想讓我做什么，便是上刀山下火海、便是違法亂紀，我也會心甘情愿的去做……”

看著她堅定的眼神，我感受到她真摯的情感，不免心里一暖，“好，我知道了，我也會好好的護著你，不會讓那一日到來……”

琉璃聽后感動不已，開心的看著我。

“所以你想，你都只會遵從我的安排，更妄論是將軍府的家生子泉兒呢？”

“所以小姐你的意思是整個將軍府，真正能讓泉兒冒險下藥的人，只有老將軍夫人？”

我看著有些震驚的琉璃，緩緩點點頭。

“可是，老將軍夫人為何如此啊！”琉璃疑惑道，“那可是她的親孫子啊，還有小姐你，也是宰相府的小姐啊，老將軍夫人為何要給你倆下藥啊？”

“那你再想想，這其中有沒有別的地方有問題？”

“有問題的地方……”琉璃思索片刻，“對了，為何大少爺被下的是迷藥，而你被下的是合歡散！”

我點點頭，“是的，而且我們被下藥的時候，姑奶奶應該正和趙婧茹在寺廟祈福。若不是趙婧茹遇到她老家的姐妹，提前趕了回來，我想我或許早就失身于端木昱了……”

“可是為何……”琉璃本想再問一下，卻突然道，“難道老夫人想讓你和大少爺先生米煮成熟飯？”

“怕是如此……”

“怎么能這樣！”琉璃嚇得尖叫一聲，看了一眼車外，連忙捂住嘴，滿眼驚恐、不可置信地看著我，“官家子女私下茍合可是死罪！若是被發現了，小姐你和大少爺一定會沒命的……”

“我想她本來的目的并不是想置我們于死地。”我笑著撫了撫琉璃的背，表示安慰，并給她剝了一個橘子，“她可能是想等我和端木昱發生關系后，然后順理成章的讓我跟端木昱成親……”

“什么……”琉璃聽到我說的話，震驚的手里的橘子都掉了。

浪費！

我撿起橘子，擦了擦灰，塞到嘴里，“淡定淡定……”

“小姐，臟……”琉璃見狀本想搶過橘子，不過見我把橘子吃掉了，連忙剝了一個橘子遞給我，“這個干凈……”

“嗯嗯。”我笑著點點頭，接過橘子，開始吃起來。

“所以老夫人做那么多，是想你跟大少爺成親？”琉璃問道，“可是大少爺已有妻室，難道要你做妾嗎？”

“以我的身份，做妾應該是不可能。”我吃了一口橘子，“不過兩女侍一夫肯定是免不了的……”

“怎么能這樣……”琉璃還是有些不相信，“老夫人對你可好了……”

“即使好，也有親疏之分，而如今對于將軍府而言，能讓端木昱這個將軍府大少爺安穩定待在將軍府，便是再極端的手段，姑奶奶都能使得出來……”

“所以老夫人能允許你回宰相府，是因為你看清了這一切？”

我點點頭，“雖然沒有明說，但是十之八九了。”

“怎么這樣……”琉璃不可置信道，“為什么這樣？”

“是啊，為什么這樣？”我掀開車窗的簾子，看著湛藍純凈的填空，喃喃道，“或許當時她的內心也進行了利益和人情糾結吧……”

只是，在她心里，終究是將軍府更重要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