婧妍從來沒想過自己會卷入這樣的事件當中。
在救下游晏以前,她的生活簡直是平靜得不得了。但是她從未感覺過乏味,因為她的生活平靜但充實,她總是有醫治不完的病人。
在她居住環境的周遭里,她算是醫術最好的了,因為她總是真心實意地去對待她的患者,從來沒有想過要從他們身上得到什么,但是反而因為這樣,大家對她都特別特別地信任,很放心地把身體交給她來做治療,還有自己的家人。
婧妍覺得自己雖然早早就沒有了母親,但是從父親那里得到的愛已經足夠她汲取一生心靈的養分。她發覺自己是適合做醫生的,因為醫者需要有一顆非常非常良善的心,而不能有一絲一毫的“我要通過患者賺錢”的想法。而這是裝不出來的,只能是發自真心的。婧妍發現自己就是這樣的人。
當她發現以后,她就確信了自己的職業方向是正確的,她找到了一條正確的道路,她沒走錯路。所以她需要的就是堅持。
這也是為什么,那天晚上雖然是游晏劫持了她,但是她依然愿意幫助他。因為她當時眼睛里看到的,就是他很難受,然后他傷得很重。所以出于一種醫者的本能,她就很想幫幫他。至于其他的,她都沒有多想。
后來,等她發現游晏背上的黑道標志圖案時,她雖然心里感到厭惡,但也沒有說馬上就要趕走他,她想的還是,他是個病人,得給他點兒時間,有什么事都等他休養好了再說,她總不能現在趕人走。
但是等到她回到家,她就發現,出事了。她沒找見爹,她幾近發狂。她發瘋一般地搖晃著游晏,問他她爹呢?她爹去哪兒了?
可是當時游晏根本無暇顧及她,也回答不了她的問題,隨即她就暈過去了。
再醒來的時候,就已經到天鷹堂了。她本以為醒來就會看見爹,或者展成會來看望自己,但是沒有想到,醒來竟然是在陌生的天鷹堂。
她看著白花花的墻壁和天花板,她感到一陣眩暈。
我這是在哪里?這裝潢、這陳設……一定不是我家。
“婧妍小姐,你醒了。”陌生的女聲。
婧妍四處搜尋聲音的來處,是誰,是誰在叫她?是自己不認識的人嗎?
“你是?”婧妍打量著來人,是名女子,穿著非常干練的黑色西裝,眉目之間寫滿了英氣,她甚至覺得那英氣有幾分逼人的意味。
“我是殷紅,是堂主的助手。”殷紅對于自己的定位,一直是和游晏捆綁的,她知道,自己能有今天,完全是因為游晏一直在提拔自己。
“那……你們堂主是誰?”婧妍隱隱覺得不安,堂主?聽上去不像什么正經的社會機構,這種認知,加之自己之前暈倒,現在又醒來,在完全陌生的地方,她總覺得,有哪里不對勁。
“游晏。”殷紅平靜陳述。
聽堂主說,是這個女人救了他?她不怎么相信的,他們堂主的身手要多好就有多好,怎么輪得到一個女人救,更何況這個女人,怎么看都像是手無縛雞之力的弱女子啊。殷紅在她沒注意到自己的時候打量她。這個女人看上去,著實很一般。
“我和你們堂主,認識嗎?”婧妍不記得游晏,其實一點兒也不奇怪。因為她救他的時候,并沒有問他的名字。她只有模糊的記憶了,關于那個晚上,還有之后的事。
聽到她這么說,殷紅大為詫異。這個女人,她不記得他們堂主了??
殷紅正欲開口說些什么,就被一個響亮的男聲打斷。那聲音有三分昂揚,其余的都是淡漠。
“殷紅,柳小姐可醒了?”游晏身穿一身黑色風衣,看那樣子是風塵仆仆地剛從外面回來。
“剛醒,老板。”殷紅只好把到嘴邊的話全都咽回去,轉而起身面對著游晏,她笑了笑,道。
游晏則是十分公事公辦的態度,他擺了擺手,示意殷紅可以坐,他和殷紅之間,起初像兄妹,后來又像戰友,特別是現在,他們在做的事情,其實是在革命。
看過了婧妍以后,游晏捏緊額頭,這個女人不好對付,她一直在鬼吼鬼叫地要找她爹。而三叔,其實是被抓走了,被黑虎堂的那幫人。
“老板,那個女人,她是誰?”終于到了夜深人靜的時候,會客廳里只剩下游晏和殷紅兩人。殷紅終于還是忍不住將心中的疑問問了出來。不知道這個女人的來歷,她恐怕今晚是要睡不著覺的了。
“你想知道?”游晏了解殷紅,就像了解他自己。他們倆很像,性格也好,待人接物也好,為人處世也好,都是如此。
“嗯。”殷紅點點頭。她很少在游晏身上感覺到被壓迫,因為在游晏心里,他們兩個是平等的,是相互尊重的關系。所以她也才敢說真心話,真的去質疑和提問。
她不能憋著自己,不光她,誰也是一樣。不能一味地只滿足他人的需求而將自己的需求拋之腦后,這不現實,也不可能長久做到。
正是因為她明白這一點,所以她才要問,把自己心里的疑問問出來。何況她現在面對的是游晏,是整日在一起,共事和相處的人。
沒什么是不能說的,重要的是一定要溝通和交流。
游晏心里當然也明白,殷紅打小就跟著自己,雖不能說是彼此心里的蛔蟲,但若說,誰最了解自己,那非殷紅莫屬。她了解自己的心理,了解自己的做事方式和風格,也明白自己的性格,平日里她作為一個助手,也非常非常地照顧自己,對于自己來說,她是一個非常非常值得信任的人,是妹妹和助手一樣的很好的存在。他想,自己也不該對她有所隱瞞,除非是他真的不想說的事情。
“她是三叔的女兒。”游晏如實道,說完他就覺得松了一口氣,幸虧有殷紅,不然所有的事情全都要放在他一個人的心里,憋也憋死了。說完他就向后仰躺到沙發背上,覺得有一種依靠的感覺。殷紅其實才是那個承托他的人,他的身心,殷紅是可以懂自己的人,盡管在一些大事的決策上,決定天鷹堂發展的事情上,是他來做決定,表面上,是殷紅聽自己的,實則,殷紅幫他出了很多主意,給他提出了很多中肯的建議,實際上,是一個女性的視角,女性看問題的角度。
所以,其實這么多年以來,他一直都很感謝她。她是真正的女性力量,在他事業上的支撐。
“三叔?木三叔?!”殷紅一開始沒反應過來,還想了半天,三叔是誰?忽然,一個名字從她腦中流星一般劃過。
木云卯!
“三叔,他還活著?”自從三叔的妻子因難產去世后,他因為承諾了已逝的妻子,會遠離黑幫,遠離塵囂紛爭,帶著女兒避世生活,所以在那不久以后,他就抱著尚在襁褓中的孩子,也就是婧妍,離開了天鷹堂。他臨走前,將天鷹堂托付給了游文昌,也就是游晏的義父,后來也成為了殷紅的義父。
“嗯。三叔還活著,他帶著婧妍在郊外的一處民房里住著,生活過得還可以,算不上清貧,可也不富裕。我也沒想到會是三叔的女兒救了我。”游晏點點頭,將他看到的如數都和殷紅說了。其實木三叔和他說了,自己久不習武,基本處于功夫全廢的狀態了,當時他聽到的時候,不知道為什么感覺到心痛。雖然他來天鷹堂時,木三叔就已經不在這里了,他早早就離開了,但是因為義父經常會提起木三叔,也提起司徒江南,提起他們小時候的事,還有兄弟情誼,所以他耳中腦中都對此有印象。
特別是在義父最后的那段日子里,他提起他們兩個,很頻繁。他說一直沒能找回云卯,他心里很是不甘心,還有二弟,司徒江南,他本不是這樣的人,可是如今在他帶領下的黑虎堂,極盡作惡之事,尤其是愛和天鷹堂搶生意,即使是他不那么需要的,只要天鷹堂介入,他就一定要插一腳,因為這,這些年天鷹堂的生意沒少被他黑虎堂攔腰斬斷。
游晏幾乎恨得牙根癢癢,好幾次他都想報復黑虎堂,可都被游文昌攔了下來。他說,司徒江南之所以成為今天這樣,自己也有責任,是自己這個當大哥的沒有教育好他,讓他走了歪路。
年輕氣盛的游晏雖然聽不懂義父的邏輯,可是他卻十分聽義父的話,因為他一直都知道,自己有今天,種種都是因為義父,是義父帶他來到更好的世界的,不然他可能還是一個沿街乞討的孩子,能不能活到今天,平安地長大成人,都很難說。也因此,他一直恪守對義父的承諾,絕對不殺司徒江南。
現在,他也一直帶領天鷹堂努力在做他心里認為正確的事情,和大多數黑幫在做的事情都不大一樣。可是他確信,不是從來如此便對,而是要看事實真相和邏輯道理。
他會一直堅定地走自己認為正確的道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