漣漪混跡妓院那種地方多年，而且混到了頭牌，自然不會是純情小白兔那一類，她馬上便明白了婧妍的用意，迅速地接收到了她的訊號。

漣漪點點頭，她是以二當家的女人的身份來到黑虎堂的，她出去想必不會被懷疑才對。

婧妍飛快地在紙上寫下一連串中藥的名字，又在背面劃拉了幾筆，塞給漣漪，同時在她耳邊低聲道：“你應該能想辦法出去吧？”

“我可以，放心吧。”漣漪點點頭。雖然她和婧妍算不上多熟悉，但是就憑她是老三的女兒，而她作為老堂主的遺孀，她也有義務保她平安，即使要她搭上自己的性命。是老堂主改變了她的命運，她欠的恩情已還不清，若是有機會還，她必定連眼睛都不會眨一下的。

走到廳堂口，被二當家攔下。

“你去哪兒？”趙六的眼睛瞪得像銅鈴，攔住了漣漪的去路。

“婧妍身子不舒服，讓我去給她抓藥。”漣漪臨危不亂，別人不好說，但是騙這個趙六她還是很有把握的，畢竟，色字頭上一把刀嘛，她就不信，這個被她迷得神魂顛倒的男人會不上鉤？

“藥方子呢？拿來我看看。”趙六卻一改常態，并沒那么輕易被糊弄過去，他朝漣漪伸出手，要她的方子。

漣漪立時柳眉倒豎，語氣驟然提高了好幾個八度：“趙六，你現在是什么意思？要查我？！”

趙六見漣漪態度轉變，語氣如此不善，他心里就清楚了，自己一準兒是猜對了。漣漪八成是要去搬救兵。

作為黑虎堂的二當家，于公他理應攔下漣漪，然后把她交給司徒江南；可是……趙六深深地看了一眼漣漪，終究側過身子給她讓出來了一條道，漣漪拔腳就要走。

趙六拉住她一只胳膊，漣漪回頭看他，卻在他眼中看到一種訣別的意味，漣漪愣住，忽然有些邁不動步子。

“你……”漣漪呆呆地看著他，不知道接下來應該做出什么樣的反應來才是對的？

趙六一把拉過她，狠狠地吻她。

漣漪被他突然的舉動嚇懵了，她什么沒見過，被男人親、和男人上床，她早就不是什么純情少女了，可是趙六這一親，就好像要將她揉碎放進自己身體里一樣。這是濃烈的愛，她能感受到。

過了好久，趙六才放開她。他一雙眼睛直勾勾盯著漣漪看，就好像長在了她身上一樣，平時看著不順眼的那張臉，如今倒也順眼了。

“漣漪，你知道我對你的心思，我也知道你現在要去干什么，你去吧，我不會告訴堂主的，就當你沒打我這兒經過。”趙六一雙小眼睛里滿含深情，他已經做好了打算，也許會賠上他這條性命，可即使是那樣，他也萬不可讓漣漪受到一點點傷害！他愛這個女人，所以他要保護她。

“六爺……”漣漪忽然淚如泉涌，他這是抱著赴死的決心也要守住她呀。可是她非去不可。不然婧妍可能會有危險。她抹了把眼淚，第一次主動在趙六臉上吧唧了一口，趁著趙六發愣的當兒，她甩下一句話：“這次的事過了，如果你我都還有命，我就嫁你！”

等趙六反應過來，漣漪已經不見了人影兒。

再說回婧妍那頭，她進了關押她父親的茅草屋，司徒江南倒是遵守承諾，很識趣地退出去了。但臨走前還不忘提醒婧妍：“我說侄女啊，你可記得你答應我的事。”

婧妍淡淡看了他一眼：“二伯請放心，我的忘性沒那么大。”這個司徒江南真是越看越讓人心里生厭，她沒好氣地回他。

得到了“承諾”，司徒江南仰天哈哈大笑著這才走了。

“爹！”婧妍幾乎是撲進了父親懷里，頓時淚如泉涌，她已經太久太久沒有見過爹了。

“好女兒，乖女兒，不哭、不哭啊。”木云卯就這么一個女兒，從小疼到大，他的妻子更是因為生這個孩子永遠地離開了他，他緊抱女兒在懷里，心中苦澀。

“從前的事情，竟牽連到你這一輩，真是造孽啊！”木云卯哭出聲音來，這么多年過去，連大哥游文昌都不在了，二哥司徒江南仍然是不肯放棄尋找那個所謂的“寶藏”的下落，當真可悲又可笑啊。

“爹，究竟有沒有那個寶藏？您知不知道？”婧妍覺得自己已經完全被搞亂了，她一定要向爹求證這件事。她咬著嘴唇，雙手抓著爹的胳膊，用力搖晃著。這一切都太想做夢了，她需要有人給她一個交代，為何她的平靜日子被摔得粉碎？如果沒點兒原因，她當真不能接受！

“那個寶藏，是你爺爺木淮西當年建立天鷹堂時，為了唬那些江湖上的人的。根本就沒有什么寶藏！”木云卯是木淮西的親生兒子，父親曾經將實話告訴過他，所以他一直都知道真相，只是司徒江南一直不肯相信，他偏要去找那個不存在的寶藏，這才弄出來這么多事情。

“那司徒江南他是一定找不到的了？但他不會輕易罷手的。”婧妍忽然覺得，以司徒江南的性格，寶藏一日不被他找到，他就不會死心，經過這么多年，或許這個寶藏已經成為他心里的執念了，不管是不是真實存在這個寶藏，他都是不會放棄的，除非他死了。

“是啊。”木云卯恨不能捶胸頓足，他不知道好好的二哥怎么會變成今天這副樣子的？

“從前他不是這樣的。”木云卯的手無力地垂下來，一滴濁淚從他布滿皺紋的眼角滑落。

“罷了、罷了，都是過去的事了，多說無益。”木云卯很快又擺擺手，示意不必再討論司徒江南了。

木云卯和司徒江南從小是一起長大的，也因此他對司徒江南這個人非常了解，就像女兒婧妍說的，如果找不到寶藏，他一定不會收手的。

“時間緊急，我們撿重要的說。你最近怎么樣？游晏對你好嗎？”那天在家他被司徒江南的人抓走，前一晚他已經囑咐游晏一定要保護好婧妍，絕不能讓婧妍落入黑虎堂手中。自那以后他們父女便再沒見過。

“他對我很好，他把我保護得很好。”她說的是實話，游晏確實把她保護得很好，甚至不惜用命來保護她。

“那就好，他總算沒讓我失望。”木云卯意味深長地點點頭，露出一絲笑容，其實他心里想的是：大哥看人的眼光果真沒錯，游晏這小子果真言出必行，說到做到。

“所以，一切都是受您所托對嗎？他只是受人之托，忠人之事罷了，對嗎？原來，一切都不是真的……”婧妍的聲音不自覺地低下去，里面悲傷的意味直戳人心。

見婧妍如此反應，木云卯有些慌張，他抓住女兒的肩膀，眼睛放大：“你這話……是什么意思？難道說，游晏他對你、對你做了什么？！”木云卯全然沒往這處想，畢竟看上去游晏并不像那樣的人，可是現下看女兒的反應，他又不得不懷疑起自己的判斷來，再怎么說，他和那游晏也只見過一次，誰知道他的真實樣子呢？

“不是，爹，沒有。他對我很好，在天鷹堂里，我吃得好住得也好，還有專門的人侍候我，我日子過得很舒坦。雖然不得自由，但我也能理解，他是為了保護我，畢竟外面太危險了。”婧妍不自覺地就幫游晏辯解起來，不知道為什么，她很不想讓父親誤會他。

只是女兒失落、失望的眼神卻騙不了木云卯，畢竟是自己一手帶大的女兒，木云卯是又當爹又當媽才把婧妍拉扯大的，女兒的心思他一向最了解了，沒人會比他更了解婧妍了。

“婧妍，你答應爹一件事，好嗎？”木云卯用力閉了閉眼睛，再睜開，他握住女兒的手，聲音顫抖，可是卻很堅定。

“什么事，爹？”婧妍下意識詢問，實則她已經淚眼朦朧，回想起自己和游晏的種種，她恍然間覺得，陷進去的只有她，動心的也只有她，而他，還是一個人那么獨善其身。只有她難過罷了。

“你答應爹，不要愛上游晏，你能做到嗎？”木云卯非常鄭重地對女兒道。

婧妍一驚，她心里明白，爹提的這個要求，她已經沒有可能做得到了。因為，在她自己也沒察覺的時候，她就已經愛上他了，或許，是很早很早的時候……

“為什么，爹？”婧妍不死心，她當然不愿意違背爹，可是她更加違背不了自己的心，她的心若一定要愛他，她又能有什么辦法呢？只能束手就擒了。

愛這東西，就像繩索，你越是掙扎它就會把你纏得越緊，若是兩個人一起纏，那還要好上許多，至少有個可以依偎的人，但若是只一人深陷，那便是結果難料了。

“因為，我不想你重復你娘的命運。”這么多年過去了，木云卯都沒有再娶，表面上他是為了撫養女兒，但實際上，他是忘不了婧妍的娘。婧妍的娘是他的初戀，他也是她的初戀，兩個人感情一直都很好，可是人生走到中途，卻陰陽相隔，在人生的后半程，木云卯除了心痛已沒有其他辦法。他守著他們的女兒，陪伴她長大，至于自己，他已不想再去琢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