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著婧妍其實也來到天鷹堂許多日子，加之中間發生的事情，以及現在殷紅非常確信，婧妍一定會是堂主夫人，她也就對婧妍沒什么防備心了，本來這類事情都屬于天鷹堂的生意范疇，也算是需要保密的，不能和外人講，但現在看來，婧妍不是外人了。

殷紅想了想，在腦子里組織了下語言，道：“還行吧，給了一筆遣散費，讓他們都散了。”

“那會不會對天鷹堂有什么不好的影響？”其實婧妍擔心的是這個，她眉頭緊皺，擔心的神情爬上她的臉。

“唔，不好的影響，多少會有一些吧。因為黑虎堂和天鷹堂的宿怨太深了，糾糾纏纏十幾年，其他幫派也都知道，原先老板一直都不殺司徒江南，在外人看來，覺得我們是害怕他們，實際上是因為木淮西老堂主的骨灰一直安置在黑虎堂，貿然闖進去是對木老堂主不敬。再加上，游文昌老堂主生前交代過老板，不能殺司徒江南，所以老板才一再忍讓。這些年因為黑虎堂，我們折了多少兄弟，這筆賬我們也不會輕易忘記。這次他把木云卯老前輩綁了，又差點兒傷害到你，老板終于忍無可忍了，才對他下手的。”殷紅將一切都對婧妍和盤托出了。

“我很怕是我給游晏惹了麻煩。”一直以來，婧妍對殷紅都有一種天然的親切感，想要親近她，加之她對誰都沒有什么防備心，擔憂擱在心里始終是擔憂，所以她才把心里話對殷紅說了。

“不要這樣想，婧妍。”殷紅伸出手，握住了婧妍放在被子外面的手，面對婧妍時，她總忍不住釋放溫柔，“這怎么能怪你呢？雖然這件事情看似是因你而起的，但實際上是積怨太深。天鷹堂和黑虎堂之間的矛盾，早已經無法化解了，只能這樣解決掉。”

“那現在大家都怎么說的？”外面的事情婧妍不懂，也沒聽說過，但她現在挺關心的，因為想了解影響到底是怎樣的？是不是很嚴重？有沒有什么是她能做的？

“還能說什么，無非也就是說我們是為了擴張勢力、吞并黑虎堂，所以才下此毒手。”殷紅忍不住翻了個白眼，這些不實的話，她每次聽到都覺得氣憤。

“啊。”婧妍的目光一下子黯淡下去許多。

殷紅敏銳地捕捉到婧妍情緒的變化，她吐了吐舌頭，暗罵自己瞎說話，馬上又解釋道：“婧妍，你別多想，老板特意交代了，那些想從黑虎堂出來，進我們天鷹堂的人，通通都拒絕掉了。”

在殷紅的理解當中，若他們不要黑虎堂余眾，其他幫派就不會這樣想他們，認為他們是為了擴張勢力才殺掉司徒江南，使黑虎堂覆滅。

豈料婧妍聽完反倒搖搖頭，臉色也變得更難看了：“你以為這樣就能消除別人對我們的誤解了嗎？不會的。游晏他殺掉了他們的堂主，又不受降，非常容易被人認為他是心太狠了，連最后的退路都不給他們。”

“可是我們給了他們一筆相當可觀的遣散費。”殷紅倒是沒有想到婧妍說的這一層，她只覺得他們給了黑虎堂那些人一條更好的路走，“拿著這筆錢回鄉過尋常日子，不是很好嗎？這是多少人夢寐以求的生活啊。”殷紅雙手放在膝蓋上，撫摸著膝蓋，目光落在遙遠的地方，看著窗外黑漆漆一片，她只覺得她的思緒也飄到了很遠很遠的地方。

“每個人的想法不同。”婧妍搖搖頭，“其實有選擇才是更好的，那些想要來天鷹堂的人，他們想要的是追隨一個更好的領導，他們并不想還鄉，雖然你給了他們一筆錢，可是他們未必需要。”

“可是……”殷紅似乎想要辯解什么。

“殷紅，我知道你想說什么。”婧妍反握住殷紅的手，嘴角掛上淡淡的笑容，“你一定是想說，可是錢是非常必要的東西，對嗎？沒有錢不能生活。可是你有沒有想過，也許他們確實需要錢，你說的也是對的，可他們想要靠自己賺錢，想要跟著游晏、跟著天鷹堂賺錢呢？”

聽完婧妍的話，殷紅沉默了。她低著頭，看不清神情。

“我的心理素質就不如老板，照著他差遠了，他聽這些話，好像在心里掀不起波瀾一樣。我就不行，我就是會生氣。”殷紅忽然道，當初她聽到這些話，簡直要氣炸了，明明為了扭轉大家對天鷹堂的印象，她和老板已經做了那么多努力了，怎么好像還是沒有用呢？

“這也很正常啊，你會生氣，是因為在你心里，天鷹堂就像你的家，你為了建設它出了很多力，現在有人詆毀它，你當然會生氣啦。”婧妍覺得殷紅這樣子真是可愛，為了自己在乎的東西被人說而跳腳，反過來又質疑自己，是不是心理素質太差了。但就是這樣的殷紅，因為真實而可愛。

“那老板他……”殷紅抬起頭，目光注視著婧妍，她覺得婧妍真的很不一樣，她的思路清晰，而且另辟蹊徑。她對婧妍的欣賞忽然又加了一分，而且她覺得她好喜歡和婧妍交流啊，因為能聽到和認知到不同的思想。

“游晏之所以不生氣，是因為他的位置，他是天鷹堂的堂主，那作為老大如果都那么不沉穩、不穩重的話，底下的人心如何能穩？如果人心都不穩了，天鷹堂如何安定？”其實婧妍并不覺得自己是非常了解游晏的，她從來不妄圖去揣摩一個人，任何人都是這樣，但現在既然殷紅問到了，她也就說說她的想法，就像兩個好朋友之間閑聊天罷了。

婧妍的房間外，游晏長身玉立，站在那兒，他聽了一陣兒，從驚訝到嘴角彎起，婧妍說的真對，不管是分析殷紅還是分析他，都真對。

游晏原來只覺得她太善良，現在覺得她不僅善良還充滿智慧。自己能夠遇見這樣一個女子，當真是他的幸事。

聽了一陣兒，他愣住，自己什么時候有聽人墻角的習慣了？這個江湖上人稱“笑面虎”的游晏，如今的變化是越來越大了。他無奈地笑了笑，揉了揉眉心，最近處理黑虎堂的事情已經讓他焦頭爛額了，但是很神奇的是，只要聽聽婧妍的聲音，就會覺得疲勞感舒緩了很多。

不能再聽下去了，萬一被發現，他這個老板的威嚴馬上就要不復存在了吧。他本不是裝腔作勢的性格，但是偶爾也會擔心自己作為老板的形象呀。

他邁開長腿離開了那房間門口，一陣風從敞開的二樓窗戶吹進來，迎風拂面，他倒也覺得清醒很多。

房間內，殷紅和婧妍。

“婧妍，你真的好會分析，老板恐怕都不能把自己看得這么透徹。”前半句的確是夸獎，后半句有些起哄的意味。殷紅挑著眉看婧妍，神情里有幾許吃瓜的意味。

婧妍當然也聽出來了殷紅的弦外之音，她低下頭，兩朵紅云浮上她的臉頰。

“對了，上次的訂婚儀式被思睿攪和了，什么時候再補上呀？”殷紅有些迫不及待想要老板迎娶婧妍了，天鷹堂確實一直缺個女主人。

“你看這房間里的裝潢陳設，都太硬了，不光是你住的這間，整個天鷹堂都是。”不等婧妍回答，殷紅就話鋒一轉，開始說起八竿子打不著的房屋陳設來了，本來還在害羞的婧妍，冷不丁被殷紅這么一說，反而愣住了。怎的突然說起這個了？她不大明白，但還是順著殷紅說的話去仔仔細細地看她房間里的陳設，看了一圈兒下來，她的目光重新落回殷紅身上。

“是啊，線條確實硬了些，色彩也少了些，這些都是游晏的主意嗎？”婧妍問道。

“嗯，是老板的主意。”殷紅點點頭，隨即俏皮地眨眨眼，對婧妍道，“我覺得我們天鷹堂呀，就是缺個女主人呢。婧妍，你說是不是呀？”

開玩笑的意味越來越明顯了，愈發不加遮掩起來，婧妍明白殷紅這是和自己熟了。婧妍用手捂住臉，很不好意思地笑了。這種話她怎么回答，除了笑她也不知道要怎么回應。

“好啦好啦，我不逗你了，回來讓老板知道了，我怕他公報私仇，哈哈。”和婧妍在一起時的殷紅，才像個小女孩。

“殷紅！”婧妍終于受不了殷紅一再的打趣自己，略帶抱怨的嘟囔了一句，喊了她的名字。

“哦對了，漣漪怎么樣了？”婧妍忽然想起這幾天都沒見到漣漪，她身子骨弱，這幾天都沒有出房間，但也沒見漣漪過來。那個黑虎堂的二當家聽說為了救她死了，她大概會很傷心吧，畢竟是一個那么愛她的男人，用自己的命保護了她。任誰都會傷心吧。

“她回趙六的老家了，去侍奉他的父母了。”殷紅聲音低沉了下去，這件事老板也知道，也算是默許了。本來作為老堂主的遺孀，是不能改嫁的，但是一來老堂主已經去世這么多年了，二來趙六雖然是黑虎堂的二當家，但是如今時過境遷，黑虎堂沒了，趙六人也沒了，他為保護漣漪而死，漣漪想替他盡盡孝道，也是人之常情，所以游晏也就同意她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