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在游晏肩頭，婧妍心里百轉千回，有不舍，還有一絲猶豫。可是她不可以再猶豫了，因為她已經答應爸爸了。爸爸不在了，她更要信守承諾。

婧妍細心地準備了兩杯紅酒，一杯自己喝，一杯給游晏，游晏握著酒杯的手稍微停頓了一下，他抬眸看向婧妍，那眼神里有說不出的復雜情愫，婧妍見他看著自己，眼神不由自主地有些躲閃。游晏深深看了她一眼，將杯中酒一飲而盡，婧妍……

喝過酒不多時，游晏便昏睡過去。

在確定他已經睡著了以后，婧妍坐在床上、他的身旁，眸中滿負深情，她用指尖輕輕觸碰他的臉，覺得心弦微動，同時，也覺得心痛。

游晏……

“游晏，我每天每天都在告訴自己，不要愛上你，可是，我做不到……”婧妍眼睛里、心里滿是悲傷，她愛他，這毋庸置疑，可是她也有她非做不可的事情啊，還有她答應過爸爸的話。

“晏，你還記得嗎？那晚我給你治傷，當時你挾持了我，其實我心里怕得要死，那時天那么黑，街道上燈光都不怎么亮，更沒有路人，我真怕你把我殺人滅口了。”提及往事，婧妍終于破涕為笑，他們的初遇實在是異于常人，有點兒嚇人，又有點兒驚心動魄。估計一輩子都會難忘吧。

“后來因為你我家遭了賊，我當時恨你恨得要死。”婧妍忍不住笑意，眼淚一同滑落，分不清歡笑和淚水。婧妍也不用手抹掉眼淚，只是繼續和已經昏睡過去的游晏說著她的視角下，他們在一起的故事。回憶種種，都是往日溫存。前途未卜，過去……令人懷念，盡管當時一團亂麻。

“然后你就把昏迷的我帶回了這里，帶到了天鷹堂，我當時知道你不僅是黑幫的人，還是天鷹堂堂主，我簡直……我可后悔我救了你了。”談起剛開始到天鷹堂的時候，婧妍覺得已有恍若隔世之感，她覺得自己這會兒鼻涕眼淚一起流，好不狼狽，幸好游晏沒看見，如果游晏醒著，看見她這副模樣，不知道是會笑話她還是心疼她呢？婧妍覺得自己腦子里亂成一鍋粥了，她無暇思考，但事實上她已經做了決定，從她在他的紅酒里下藥開始，她就已經按自己的主意做了，她沒有回頭路了。

“后來你就說讓我留下來，做你的女人，我覺得你可莫名其妙了，我那會兒知道你一定不喜歡我，因為根本沒有理由嘛，難道真的一夜之間，你就喜歡我喜歡得不得了，到了非要娶我的地步？”婧妍越說越起勁兒，嘴角是向上彎著的月牙狀，眼淚卻止不住“撲簌撲簌”地往下掉落，那場景任誰看了都覺得唏噓，又或者是滑稽，因為充滿喜感。

因為怕鼻涕滴落，婧妍這才伸出手去抹，做這個動作的同時，她忍不住在心里笑自己，明明是在和喜歡的人告別，怎么越做越奇怪了？

“一開始，我希望你不是真的喜歡我，這樣的話，說不定哪天你就放我走了，我還試圖逃跑過，其實你本來是想放我走的對不對？但是我太笨了，差點兒被黑虎堂的人抓走，所以你沒辦法只能又把我帶回來了，我那時還很怪你。”婧妍似乎是想把從他們倆認識到現在所有的事情全都捋一遍，不知道是為了說給游晏聽，還是說給自己聽。

她輕扶著游晏的肩膀，一點點俯下身去，將臉頰貼在他的胸膛，聽著他沉穩有力的心跳，她覺得整顆心都安穩下來了，這就是安心的感覺吧，只有游晏能給她，可是自己卻要離開他了。

“后來你說要訂婚，我也不情愿，我只是為了救爸爸，所以跟你談了一個這樣的籌碼而已。你那時，喜歡我嗎？還是說只是怕我被黑虎堂再盯上？因為你知道司徒江南如果找不到那個寶藏，是絕對不會罷手的，你怕他對我不利，所以才想給我一個名分，實則是為了保護我。”經過這樣的條分縷析以后，婧妍覺得松了一口氣，其實游晏一直言行、一切和他的想法都很一致，一直變化的其實是她，從一開始的厭惡到后來喜歡，到現在不可自拔地陷進去、到深愛，她已經深深愛上游晏了。

“我很想知道你是從什么時候開始喜歡我的，你別怪我俗氣，你要知道，女人都是會想要知道這個問題的答案的。”婧妍用手指摩挲游晏的鼻尖，鼻子一酸，又幾顆眼淚滑落。她感覺到了心痛，清晰極了。

“可是我沒有機會知道了……”婧妍低著頭，看著游晏，手指由上至下，撫過他的薄唇，半晌，她決定不再克制自己，都要離開了，就放縱自己一回吧。于是，她忍不住吻了上去。

從前在訂婚宴上，他強吻自己，當時自己心里厭惡得不得了，只覺得他根本不愛自己，為什么要困住自己呢？現如今看來，很多那時很糾結的問題都不重要了，都不再是問題了。

“再后來，你為了救我，闖進黑虎堂，摘了他們的牌匾，殺掉了司徒江南，一夜之間，黑虎堂傾覆。你雖然從來沒和我說過，但我心里清楚，你此舉無疑會讓其他幫派多想，我想你那么聰明，肯定早就猜到了對不對，但是你為了救我，你還是那么去做了。我在你心里，還是有一席之地的對不對？”婧妍覺得女人真是奇怪的動物，但凡和愛情沾邊兒的事情，就總是免不了患得患失的。總想聽男人親口說，有多么愛自己。

無論心里面有多少不舍，她都必須要走了。這個想法出現的一瞬間，婧妍覺得，有什么東西從心里碎裂了。

“晏，我很愛你，很想陪你白頭到老，可是，我不能這么做，我答應爸爸了，而且我放不下我的病人，放不下我的醫術，原諒我為了承諾和理想選擇離開你，好嗎？”其實自從黑虎堂一事后，她回到天鷹堂，幾乎整日都只在想這一件事情，她當然也可以選擇安心地當這個堂主夫人，游晏也會待她很好，還有殷紅這個朋友，堂中眾人也會對她很客氣，她會活得很舒服，但是她不再能行走江湖，去治病救人，而且爸爸臨終前，已是千叮嚀萬囑咐，讓她不要愛上游晏，她食言了，所以只能趕快抽身離去，再不走她怕她就不想走了。

眼淚大滴大滴地滑落，她緊緊擁著游晏，她想起今天早晨她去配藥的時候，專門選了副作用最小的安眠藥，如果可以的話，她絕不會這么去做，她從沒有想過傷害游晏，哪怕只是一點點，她都是不愿意的。可是除此以外，她想不出別的辦法來了，她只好出此下策。

讓她直接當面和游晏說自己要離開嗎？她說不出口，也做不出來。天知道，下決心離開他，這個決心她有多么不容易才下的。更加不可能重來一次，只能一次，為了離開他，已經耗盡了她全部的心力了。

最后依依不舍看了躺在床上仍在昏睡的游晏一眼，她決絕地轉身離去，隨著她的身影在這個房間留下最后一道痕跡，他們的故事，從相遇那天，一直到今天，也終于落下了帷幕。

可讓婧妍萬萬沒想到的是，出了天鷹堂，她見到了不可能出現在這里的人，是殷紅。

婧妍帶著疑惑的目光打量殷紅，殷紅則直接做了個“請”的手勢，婧妍這才看清楚，原來殷紅的身后有一輛老爺車。可真熟悉啊，被攪和了的訂婚宴那天，就是這輛車去現場接的她和游晏，然后兩個人在鬧市上被黑虎堂二當家趙六派來的人襲擊。是同一輛車。

自己還沒有離開呢，就已經開始睹物思人了，只一輛車，就勾起婧妍許多回憶來，她真不敢想象，等她真的離開這里，離開了他，以后的日子她要怎么過？

她一定會很想念他的。

“是老板，他知道你今天要走，特意讓我備了車在這兒等著你。”游晏一片用心良苦，他有多愛婧妍，可能只有他自己才知道吧。殷紅只是聽命行事，她覺得自己始終沒有能夠讀懂游晏，在他的情感世界里，婧妍占據著怎樣的位置，她也無法推測。

“他知道我預備今天走？”婧妍十分愕然，她回頭望了一眼天鷹堂內，游晏正在房間里昏睡著，但實際上他什么都知道，而且看樣子是早就知道了她的打算，但他還是配合她，演完這場戲，然后放她自由。

殷紅看得出婧妍也同樣舍不得游晏，她嘆了口氣：“真不知道你們兩個在別扭什么，明明都舍不得離開對方，一個整天計劃著離開，一個明知道計劃還配合。你們到底何苦呢？”

聽到殷紅這么說，婧妍忍不住紅了眼眶，她搖搖頭，對殷紅勉強扯出一絲笑容：“我們走吧，辛苦你送我一趟了，殷紅。”說完，她就繞到副駕駛位置上，上了車。任回憶洶涌，只是淚已流干，就如同干涸的池塘，她希望游晏將來還能夠記得自己最美麗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