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紅送婧妍回到她久違的家，車停在門口時，婧妍感覺心中的情緒翻涌，太久沒有回來了。

殷紅坐在駕駛位上偏過頭看婧妍，問她：“不進去嗎？”

婧妍恍然間回神兒，她扯出一抹笑容：“嗯，這就進去了，謝謝你殷紅，送我回來。”

“干什么跟我這么客氣？你忘了？我們是朋友啊。”這是殷紅第一次主動說出自己和婧妍是朋友。

“對啊。”婧妍愣了半秒，回答道。她們是朋友，是的。

“走吧，我送你進屋。”殷紅心里也很不舍，經過這么長時間的相處，她已經把婧妍當成非常要好的朋友了，眼下分別在即，她心里也是說不出的別扭。

婧妍看出了殷紅舍不得自己，便也沒有戳穿，她點點頭，默認了殷紅的提議，兩人心照不宣地分別下了車，往屋里走去。

剛走進大門，就有幾位鄉親從外面經過，往里面探頭，看見婧妍后，有一位上了些歲數的阿姨頗有些喜出望外的意思，她對旁邊人道：“你們快看，那是不是柳大夫啊？柳大夫回來了！”

旁邊的人聽到婧妍回來了顯然也十分高興，她們相攜著往這邊走來，等走近了一看，殷紅才看清這些人里面，男女老少都有，唯一的共同之處就是，他們都是來找婧妍的。

婧妍很快被父老鄉親們團團圍住，殷紅也就被擠到了外面，她也不惱，也不往回擠進去，而只是默默地站在一邊，看著那群人七嘴八舌地對婧妍說著什么。

“柳大夫，你可算回來了，這么長時間你都去哪兒了？”說話的是楊大媽，從前她經常來找婧妍瞧病。

“是楊大媽啊。”婧妍定睛一瞧，因為太久沒見了，她有點怕自己認錯了人。

好在沒有。楊大媽上前一步，握住了婧妍的手，露出很慈祥的笑容：“哎哎，是我，是楊大媽啊。”

從前婧妍沒少給她瞧病，不光是她，還有她一家老小，平時有個頭疼腦熱的，都來找婧妍，婧妍醫術好，心又善，這周圍的人啊，生了病都知道來找柳大夫！

“楊大媽最近腰還疼嗎？我給你開的膏藥，按時貼了嗎？”一對上號，婧妍馬上就想起了她的病癥為何了，馬上關切地問道。

殷紅在一旁看著，忍不住在心里感嘆，這大概就是醫者的本能吧，也是為什么，婧妍能夠成為一個人人記掛的好大夫，她關心每一位病患，就如同對自己的父母親人那樣。殷紅在一旁看得有些感動。

“哎，貼了貼了，就是早就用完了，不過最近倒是好多了，多虧了柳大夫！”楊大媽似乎很喜歡婧妍，拉著她的手一直絮絮叨叨地，也不撒手。

但是看婧妍的神情呢，沒有絲毫不耐煩，她臉上一直掛著淡淡的笑容，讓人看了就覺得很舒服，非常的親切。

“柳大夫還記得我嗎？”另一位年輕一些的婦人，手里領著個小男孩，好容易從外圍擠進里面來，站到婧妍面前，那神情上寫滿了感激之情。

“你是……小王家的？”婧妍從前行醫時，看過的病人實在太多太多了，這周圍十里八鄉的大夫不多，而婧妍醫術精湛，性情又溫柔隨和，日子久了，大家找她看病習慣了，也就不再找別人了，所以到后來，婧妍經常是一天跑好幾個村子，雖然都是這周邊的，但是一天下來，也是十分累和辛苦的。如今辨認人還要花些時間呢。

“是啊，難得柳大夫還記得我！”見婧妍還記得自己，小王家的高興極了，因為她家不住這附近，她家所在的村子應該算是這里面最遠的了。

“嗯，我記得，小寶怎么樣了？”小寶是小王家的孩子，之前得了麻疹四處求醫問藥都治不好，后來經人推薦才找到了婧妍，當時也是經過好長時間的調理，才終于慢慢有好轉的，小王家的不知道有多感激婧妍，小寶是她的命根子，是她唯一的孩子，如果真有個三長兩短，她恐怕也活不下去了。

“這不，我把小寶帶來了，已經完全好了！”小王家的語氣難掩興奮和激動，她把手里領著的小男孩往婧妍跟前兒推了推，又蹲下身子對那小孩子道：“這是柳大夫，多虧了她，你的病才能治好，知道嗎？快謝謝柳大夫！”說到最后已有哭腔，她不能回憶小寶當初剛生病時的樣子，想起來就害怕，就想哭，那種絕望的感覺她一輩子都不想再體驗了。

小寶如今已經長高了許多，婧妍要拼命回憶才能記起來當初第一次給他看病時他的樣子，那時候不僅是個頭小，身子也瘦弱，被病熬的，現在看來倒真是壯實了許多呢。

婧妍蹲下身子，摸著小寶的臉，并把他的臉左扭扭右轉轉，看了半天才略抬起頭對小寶媽媽道：“孩子臉上的疹子都消下去了，一看你平時就多有照料，定是費了不少心思吧。”婧妍雙手撐著膝蓋站起身來，笑吟吟對小王家的道。又順手胡嚕了下小寶的腦袋，頗有幾分慈愛大姐姐的味道。

“是啊，柳大夫您沒當媽、沒有小孩不知道哇，這孩子一病，媽媽這心里哦，七上八下的，沒辦法平靜嘞。”小王家的點點頭，她揪著自己胸口的領子，想起小寶剛病那會兒，她幾乎是衣不解帶地寸步不離地守著小寶，整日整夜地就那么過來的。好在都已經過去了，都熬過去了。

婧妍一愣，她想起自己那早逝的母親來了，已經有許多年沒有想起娘親了，如今看著小寶媽媽，她也就想起了自己的媽媽。如果，自己真的和游晏成了親，他們也會有一個孩子吧？一個既像他、又像我的孩子。

“謝謝婧妍姐姐！”小寶拉了拉婧妍的衣襟，仰著小臉兒對她笑著表達感謝。小寶也很喜歡這個大姐姐，從前為他看病時，就是細心又溫柔的。如今病已痊愈，過去的記憶卻沒忘，溫柔的婧妍姐姐呵。

“不謝哦。”婧妍摸了摸他的頭頂，十分溫柔和善地笑了。

笑，是婧妍最常掛在臉上的表情，雖然干的是面對人間疾苦的活兒，但正因為面對著生老病死，她才更加要笑、要樂觀，她的信念不能坍塌，否則的話那些病患要怎么辦？他們只會更害怕的。作為醫者，她得讓自己成為這些人的依靠。

其他圍上來的人也都拉著婧妍說這說那，說了好久人群才終于漸漸散開，這間屋子終于又回歸了往日的平靜。

看著那群人遠去的背影，婧妍松了口氣，沒想到自己剛一回來就有這么多人來找自己，不過看到他們的病都在好轉，她心里也放下了不少。

半晌，婧妍才想起被自己冷落了好久的殷紅，對啊！殷紅還在這兒呢！

婧妍幾乎想要一拍大腿。

她回身去找殷紅，果然，殷紅就站在院子里，離她不遠處，殷紅正含著笑意看著她。

婧妍有些不好意思地走過去，到了殷紅身邊，她撓撓頭，道：“不好意思啊，殷紅，我也沒想到會有這么多人來找我，剛才被他們團團圍住，就把你給忘了。”

殷紅卻只是搖搖頭，似乎全然不在意：“沒關系，我也看到了我想看的，找到了答案。謝謝你，婧妍。”

婧妍聽得一頭霧水，她不解道：“找到什么答案了，殷紅？我沒聽明白。”

“婧妍，我告訴你一個秘密。”殷紅上前一步，挽住婧妍的胳膊。

“是什么？”婧妍問。

“我原先喜歡過老板，不過那是很早以前的事情了。”殷紅望著婧妍家上方湛藍如洗的天空，終于把壓在心里許久、從未對任何人講過的秘密對著前天鷹堂堂主夫人講了出來，這是以前的她無論如何都不會做的事情，也不敢做的事情。

“那后來呢？為什么不喜歡了？”婧妍現在聽到殷紅這樣說，也覺得心里十分平靜。說來說去，都是過去的事情了，而她和游晏之間發生過的事情，就算再怎么難以忘懷和驚心動魄，也都隨著她做出了這個決定，隨著她邁出了天鷹堂的大門以后，而煙消云散了。

她已經做出了她的選擇，這個選擇就是做回醫者柳婧妍，這也就意味著她放棄了天鷹堂堂主夫人以及游晏的妻子的這個身份，也許她是身不由己，也許她做這個決定很艱難，但不管是什么，她都已經選擇了、已經決定了。

“因為我發覺我們沒有可能，尤其是在你出現以后，老板看你的眼神，從來沒有過。那時我就告訴自己，放棄吧，殷紅，他已經有喜歡的人了。”其實現在說起這些事來，她心里也是十分平靜的了，因為都過去了，對于游晏，她不會再惦記，也不會再妄想和奢求，老板就是老板，他們不會有除這以外的別的關系了。她心里再清楚不過了。

“那你以后呢？有什么打算？”這句話完全是作為朋友問的。與其他無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