殘陽沉在西邊,四散在大地的狼煙,遲來的星月,映在天幕之上,
肅殺的北風無情的吹著戰火,飄向更遠的南方,載著星斗的馬蹄聲,打破了冷寂的時空。
那人下馬,用盡所有的力氣在堆滿裹尸的地方翻著。
不是。
不是。
不是。
一具具臉孔朝下的身體,又重現上來,血跡沾染了玄色的手套、袖口。
“嘉嘉!”那人仰天大喊到,“嘉嘉!你還活著么。”
回應他的是萬里長空,天空嘯叫的鷹隼已經說明了一切。
徒勞的夜奔,收獲的是冰冷的尸體。
他繼續往前走著,腳步越發沉重。
“誰?”他用腳撥開攔著他的人,“你還活著!”
那人奄奄一息,睜著的眼睛已經失掉神采。
“你們的大夫呢,在哪里?”
那人顫抖的抬起食指,時間仿佛凍結一般,是城墻垛的方向。
他飛奔過去,顧不上腳下可能還有的氣息。
城垛里支著的柴堆還冒著火星,鍋里的水冒著熱氣。
“嘉嘉,你在么。”他溫柔的呼喊著,好似呼喚剛出生的嬰兒,他藏著喜悅,他知道,她會沒事的。
繞過城垛,一個紅衣女子躺在地上,木頭橫七豎八的覆在她的身上。
“嘉嘉!”男子趕過去,搬開木頭,將她靠在自己的懷里,取出水囊猛灌了幾口水,“嘉嘉,是我,你醒醒。”
夜已經深,北風肆虐著血腥的戰場。
我被冷水激醒,看著眼前的人,“你來了。”
身體的疲累,血腥的刺激,多日的饑餓,讓人十分的虛弱,我身不由己的再次暈倒。
從高空落下的失重感,再次將我驚醒,我重重的踢了一下床鋪,鼻尖的血腥味還沒散開,額頭的汗水洇濕了枕頭,黏住了頭發。
還好,四肢健全,除了一場噩夢之外。
空調沒開的原因么,我摸著滿頭的汗水。
是誰來接我的,那個讓人牽掛的聲音,逆著風喊我,硝煙夾雜的血腥味,在鼻腔的記憶里這樣的真實。
除了夢,還能是什么。
打開空調,拿起手機,2022年的夏天,就這樣毫無征兆的將他帶到我的身邊。
***
初見他時,是在大明宮遺址公園,我帶朋友們過來玩,早晨的露水未褪,他穿著被露水沾濕的深藍色布稠衫,蹲在角落里,梳著的“丸子頭”用同色的布包著,腰間被一根皮帶勒住,腳下的靴子沾了些許黃泥。
“哎,這是乞丐么,這么早,也沒帶口罩啊。”朋友先看到了他,遞過去一塊口罩。
他用緊張的眼神打量著眼前的一切。太陽只剛剛露出一小片,晨鳥在空中飛過,清潔工人做著收尾的工作,安靜了一夜的城市就要忙碌起來,這個格格不入的男子照著我們的樣子戴上口罩。
在他不明顯的山羊胡的掩飾下,有張清秀的面孔,狹長的臉頰略顯憔悴,亂蓬蓬的頭發張揚著,似乎很久沒有洗漱過了。
“他沒有二維碼,估計不是乞丐。”我因為好奇走近了些。
“太真夫人,是太真夫人么?”男子盯著我,站起來朝我走來。
“楊太真!”作為土生土長的西安姑娘,還是知道一些典故的,“我不是,你認錯人了!你們是在拍戲么,需要找人配合么。”
“你是太真夫人,你是的。”男子十分肯定的說著。
我們往后退了幾步,和他保持一定距離。
“附近是不是有暗拍的人啊,估計是整蠱類的節目。”朋友猜測著,往四周看。
“我猜也是的,疫情期間,游客太少啊。”我拉著朋友準備往公園里走。
“太真夫人,別丟下我,太真夫人,你等等我啊。”男子站起來足有一米八,他跟在我身后。
“你跟著我干嘛,我可沒工資給你的。”
“太真夫人,我跟著你,或許能找到回家的路,或許能回到右相府。”
“你是迷路了么。”我們好奇的盯著這個“整蠱”的演員。
“嗯,我迷路了,很多路都不認識。”惶恐出現在他的眼神里,憂愁的面容,讓人不忍拒絕。
“你叫什么名字?”
“云棗。”
“這個姓很少的啊。”朋友說,“你扮的是明朝還是其他朝代?”
“我從長安來的。”男子說著自己的來歷,“住在平康坊右相府內。”
“嗯,確實很像長安客,平康坊往南走就到了,我們要進園去玩,你來不來。”朋友問他。
“愿往。”男子躬身跟在后面。
“你有手機么,需要掃碼進園。”
男子搖搖頭表示沒有。
“那怎么辦,你進得去么,或者找你的同事借手機掃一下。”
“要不辦個隨行游客碼。”朋友說道。
“嗯,也行。”
“云棗,你身份證號是多少啊,我填下表格。”
“身份證號?我沒有。”男子疑惑的看著我們。
“怎么會沒有身份證號,是不是記不住啊。”
“你是哪一年出生的,記得幾個數字,我來試著編編看。”朋友想試試。
“開元二十一年。”
我們驚訝于演員表演的認真程度。
“開元二十一年是哪個皇帝啊?”朋友問他。
“是睿王之子啊?”男子也很吃驚,竟然沒有人知道當今的皇上是誰。
“嘉嘉,他不會是穿越過來的吧?”朋友笑著跟我討論。
“看著樣子是很像,這種小概率的事情會讓我們碰上!”
“要不給點錢打發他走了算吧。”
“我沒有現金啊。”
三個人僵在遺址公園的廣場上,游人漸漸多了起來,早鍛煉的大爺大媽們戴著口罩在遛狗、散步。
“你說你住哪里的。”
“平康坊右相府。”
“離這里也沒多遠。”
“當時的右相是楊國忠還是李林甫啊。”
“是李右相。”
“據說李林甫死后被抄家了,還是楊國忠去的。”
“嗯,歷史上是這么說的。”我想起以前的課本上的舊聞。
“啊!”云棗有些懵了,“可是太真夫人的兄長楊國忠。”
“是啊,就是楊貴妃的哥哥。”我說著記憶中的歷史,“李林甫死后是楊國忠接了他的位置。”
這個叫云棗的男子,露出些許怨念和不情愿來。
“太真夫人,告辭。”
“哎,你別走啊,你不去里面玩了么。”我好奇他的劇本后續會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