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癱坐在塔里,期待著能發生什么,外面車水馬龍和喧鬧,讓我明白此刻身處何境。
云棗守著我,對于外面的熱鬧和喧囂并不理睬。
有鑼鼓的聲音突然響了起來。
“宵禁的時間到了,嘉嘉?!?/p>
“能一直待在這里么?!?/p>
“別出聲。”
時間彷佛靜止一般,我緊握著手機,一格信號都沒有,里面的照片,有出門時候拍的雨中的風景,和小嫣的聊天,不知道家里現在怎樣了,那里的天是否也黑了下來。
云棗倚墻閉目養神,看著他氣定神閑的樣子,真是氣不過去,我用手狠狠的砸了他一下,他輕輕的“哎呦”一下,笑著看我。
外面的星月明朗閃亮,沒有想到唐朝的夜晚這樣的清澈。
“那是北斗星,你看,搖光偏向東邊,春天快到了?!?/p>
“你還會看星座?”
“多少會一點,辯方位,分四季,都是看這個北斗,”云棗大約在笑我這個什么都不懂的現代人,“那邊還有角宿,現在有點暗,看的見么?!?/p>
“這么多發光的豆子,我哪分的清楚,不過北斗星認出來了。”
云棗用手指著遠處,“南邊的位置,你看那里?!?/p>
我順著他手指的方向看過去,靜謐的唐代夜晚在這星月下反射出光芒,大片黑色的被月色照的發白的此起彼伏的屋脊連接到星光深處。
突然有兩個身影從我眼前晃過,我看著云棗,云棗也發現了,那一大一小的身影靈活的從屋脊上翻騰,一絲生息都沒有。
“不是宵禁了么?!蔽矣每谡Z說著,用手指著那兩個人的方向。
他搖搖頭,看著兩個黑影消失在南邊的星月里。
古代的夜,安靜的很,偶爾流浪狗吠叫,野貓打斗,還有巡街的金吾衛路過。
不知道是什么時候睡著的,遠遠的有鼓聲傳來,天大亮起來。
我的后背殘留著他的體溫,街上已經開始熱鬧起來,叫賣的聲音,牲口的鈴鐺聲音,活生生的唐朝在我的眼前。
“走吧,我帶你去平康坊?!痹茥椪酒饋?,伸展著身體,揉著肩膀。
“嗯?!蔽移鹕砘顒右幌律眢w,跟在后面下了小雁塔。
安仁坊,皇親貴胄的坊市,街道通鋪著長方形的石塊,已經有不少人出了坊市的門,門官看著我們兩個異服的人,已經見怪不怪了。
云棗笑著對他點頭,“新式胡服,新式的。”
門官用手摸了摸,點點頭,豎起拇指。
“今年是十幾年啊,我們剛從北面過來,還不清楚?!痹茥椥χ蜷T官打聽。
“十二年。”
時間錯過了一年么,十年的時候去的現代,離開了大半年,應該是十一年啊。
云棗拉著我走出坊門,“嘉嘉,是十二年,右相府已經沒了。”
“那怎么辦?去那里找你叔叔?!?/p>
“先去右相府看看,不行的話,我們再去曲江那里,叔叔在那里有個宅子?!?/p>
我們出了安仁坊往東,沿著小街巷穿過,再往北。平康坊的繁華猶如今天的西安,人還未到,就聽見有樂聲傳出來,坊市里的燈紅酒綠,胡姬舞娘在坊內到處可以見到。
我跟在云棗后面,突然有個紅色的身影在眼前晃了一下,云棗被這身影拉進小巷里,我一時不知道該怎么辦好,跟過去么。
云棗向我招手。
那女子打扮的花枝招展的,還蒙著臉,香氣逼人,“你去哪里了,你叔叔到處找你,你頭發呢,胡子呢?”
“我去了異域,這是那里的習俗。”云棗解釋,“相府現在情況怎樣?”
“哎,你走的還真是時候,李右相被楊國忠給告了,說他私通番邦,意圖不軌,貶為庶民了,幾位爺也貶到嶺南了。”
“管家爺呢,還有我叔叔,婧娘呢?!?/p>
“管家爺跟著去了,你叔叔應該帶著婧娘往曲池那邊了。”
“好的,我這就過去找他們,紅瑩,能否借點盤纏,我回來的急,沒有帶盤纏?!痹茥椨行┎缓靡馑?。
“我出來也沒帶錢幣啊,就這個玉簪給你吧?!奔t瑩取下玉簪,順手摘了鐲子、耳環之類的細軟。
“你都給我了,回去別人問怎么說。”
“就說請相好的吃大席了?!闭f完,拿眼睛瞟著我。
我帶著帽子,整個人裹在羽絨服里,一夜沒有休息好,估計臉色好不到那里去。
“我只需要雇馬車的錢幣就夠了,這些你都收起來?!?/p>
“早說啊,我去跟南相公說一下,你去了報我的名字就行,”紅瑩嘆了一口氣,晃著手里的東西,“你真的不要?”
“云棗謝過姑娘,不需要這么多?!?/p>
“好的,那我收下了,找到人給個消息我,我還在老地方。”
“一定。”
云棗跟紅瑩告別后,帶我往右相府去。
平康坊里,還是和安仁坊一樣的路面,越往里走人煙越少,繞過一堵圍墻,云棗停了下來。
枯敗的大樹傾靠在圍墻邊,院墻外脫落的磚塊明顯是有人方便踩踏新挖出來的。
“嘉嘉,你幫我看一下,別有人過來,我進去看看。”
“你小心點。”我關照他,“要是有人過來我就唱歌,你留意一下。”
“你不會學鳥叫,或者貓叫?”云棗詫異我怎么不按常理出牌。
“你看這個院墻的坑,萬一別人也是鳥叫,貓叫的,你分不出來怎么辦?!?/p>
“也對啊。”
“難忘今宵,我唱這個?!蔽蚁肫疬^年守歲時候的大合唱。
云棗點點頭,踏著磚坑,翻墻過去。
這是一條人跡稀少的巷子,人走茶涼在哪里都是一樣的。
等了一小會兒,聽見院墻內有動靜,一個矯健的身影翻越過來,丸子頭包著頭巾,一身短打的裝束,他看到我站在這里,嚇了一跳,貼著墻根,手里拽著什么東西。
“你是何人?”那人面目猙獰的問。
“你是何人?”我扯著丹田的氣,大聲的問他。
那人一時之間愣住了,看我沒有反應,便貼著墻根走了,說了句,“晦氣。”
沒一會兒,云棗出來了,他手里沒東西,衣服上略有些灰塵。
“你要找什么。”
“叔叔的錢幣?!?/p>
“沒找到?”
“被挖走了。”
“??!剛剛有個人跳出來,在你之前出來的,手里有東西的。”
“什么,你看到有人從院墻里跳出來的么?!痹茥棿篌@了一下,“是我疏忽了,以后不能放你一個人在外邊了,這里不比西安。”
“你叔叔的錢幣是被他挖走的么?!?/p>
“不像,那個土坑明顯有日子了,不像是最近挖的?!?/p>
“那有可能被你叔叔挖走了。”
“或者是被其他賊挖走了?!?/p>
“我們去曲池吧,叔叔也許在那里。”云棗拉著我的手。
“也許婧娘也在那里。”我有些不開心,但是來了這里,總會見到的,躲不掉的。
“先去車行?!?/p>
“我餓了?!痹茥椀氖直任业呐投嗔耍垓v到現在,已經都九點了,昨天晚飯沒吃,夜宵別想了,早飯也沒吃。
“去車行那邊看看,或許有吃的?!痹茥椨行┣敢猓氨赴。渭危詾檫@里會找到些錢幣的?!?/p>
“沒事,我想明白了,既來之則安之,我一個現代人,還會被古人難住不可么,歷史可不是白學的?!?/p>
云棗笑著看我,聽見我這樣說,他心定了許多。
平康坊的車行在臨近南門的地方,紅瑩姑娘顯然是說好了,云棗過去牽了一匹馬車過來,是兩匹馬拉的車子,車廂是木架的,用厚厚的油綢布蒙好,三個小窗戶口用薄紗擋著,木質的車架在石板路上嘎吱嘎吱的響著。
云棗扶我上馬,“里面有吃的,你上去吃一點?!?/p>
我扶著他,踩在上馬石上,跨進車廂里,里面的熏著淡淡的花香,說不出來是哪種花的香味,只覺得很好聞。
“坐好了么?!痹茥椬谲噹懊妫撠熩s車。
“嗯,好了。”
“紅瑩幫我們買下了這輛車。”
“是么,她可真好,這輛車多少錢?!?/p>
“以后再補給她吧。”
“我看到旁邊還有一匹馬拉的車子?!?/p>
“兩匹馬的腳力好一些,也寬敞一些。”
“她可真體貼,”我拿了一塊餅子遞過去給他,“你也吃點東西?!?/p>
云棗接過餅子,“馬上要打仗了,我留了口信給南相公,讓他轉告紅瑩,攢點錢離開長安?!?/p>
“是啊,如果找到叔叔的話,我們往那邊去呢。”
“我怕離開長安,你就回不去了。”
“那你陪我在這里的話,叔叔和婧娘怎么安排?”
“先找到他們,不知道現如今在哪里。”
長安的太陽照在我們身上,空氣里是暖香的味道,我看著云棗的背影,揮著馬鞭,他挺拔的身形,俊秀的模樣,透過薄紗的街景,我搖搖頭,一切都那么真實,我真的到了長安么。
一覺睡醒,剛好聽見他在和誰講話。
“勞駕,問下,這戶人家現去哪里了。”
“哦,說是回老家了。”
“那這家呢?!蔽彝高^紗簾,看到云棗指著遠處的一座宅子。
“他家啊,聽說是李庶民家的人,去了嶺南?!?/p>
“多謝翁伯?!痹茥椣蚶先思野葜x。