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面的坊市內,居者甚少,多數耕植墾稼阡陌相連。
一條從大明宮出來的夾道,走通化門到興慶宮,再從興慶宮到春明門,一直抵達曲江江畔,這條神秘的皇家御道,讓芙蓉園成為當時的民間最佳觀景區。
相鄰的曲池坊,便有了幾家別院,便有了亭臺樓閣、軒榭廊舫連接不斷。
這座鬧中取靜的宅子,很適宜居住。
學會騎馬之后,乘坐馬車的次數就比較少了,若是出門采買東西,就在馬背上放兩個藤筐,東市和西市還有那些特色的坊市,差不多都走過一邊。
在美姬的指導下,我繡花的工夫也略有長進,布片上的芙蓉花漸露真容。
云棗看著我們坐在內院的大樹下一起做女紅,很是受用。大約這才是唐朝人的生活,一粟一飯當思來之不易,一針一線當念手指艱難。
我看著被針線折磨紅的指尖,安慰自己熟練需要一個過程。
“我出門一趟,有什么要帶的么。”
我想了一下這里的低消費生活,“沒有什么需要的,帶點好吃的就行。”
美姬從繡筐里拿出絲線來,“這個不夠,需要很多。”
“好的,吃的我看著買一些,絲線的話,各色都買些行么。”
“好的,主人。”
“帶我。”我放下手里的半成品繡樣,一把拉住云棗寬大的袖子,他出門就穿這種擴大袖籠的衣衫,回到家里做事的時候換成一身短打裝束。
“我還要去終南山,很遠的,不一定能趕回來。”
“沒事,有你在。”
“馬車上放了東西,沒地方在坐人了。”
“我可以縮起來。”我揪著擴大的衣衫,往自己面前一卷,看著不行,還是有些胖,“你等等,我去換小一些的衣服。”
“好的,我先去前院裝車。”
換好衣衫,趕到前院,馬車已經備好,我跳上去,車廂里一個大木桶占了大半的地方,我斜著身子坐不行,橫著也不行,圓的邊剛好頂著我,我使勁的往里擠一擠,挨著木桶的圓邊和車廂的空隙處坐下,兩只腳擱在車廂外面的橫梁上。
“要不你再去換一下鞋子吧,穿過來的那雙,腳這樣擺會著涼的。”
聽他說的很對,又趕緊跳下車,去換上雪地靴。
從啟夏門出去,一直往南,順著筆直的大路走。
“到后面路會很難走的。”
我撩起簾子,坐在車前邊,看長安城外的風景,“難得來一次,還沒去過城外。”
“比不上現代,我要去深山里打泉水。”
“嗯,終南山的泉水我知道在哪里。”
“右相府一直都是喝的終南山的泉水。”
“哦。”我搖搖晃晃的坐在車里,長安城被拋在身后,巍峨的城墻綿延看不到邊,城內的高樓露出的屋脊也變得模糊。開始往山里走了,單車直行的土路,車轍的痕跡蜿蜒向南邊的更遠處。
車廂的水桶,跟著馬車的晃動,有撞擊的聲音,原來里面放著水瓢和羊囊,還有油紙包著的吃的。
“帶了這么多東西。”
“在山里,馬車進不去。”
“是湯峪山溫泉么。”
“不是,知道的人不多,我和叔叔早年間過來的時候偶然間發現了,不知道現在還有沒有。”
“會消失么。”
“泉眼小,水量不大,不過口感清冽,喝下去口舌生津,是難得的上好泉水。”
“比之前右相家的還好?”
云棗很驕傲的點點頭,“你當好酒是怎樣釀出來的,這泉水就得占大半的功勞。”
“難怪你要一個人去,帶我去是不是不方便啊。”
“那到不是,不過等待的時間有些長,要明天才能回,山里冷,怕你晚上熬不住。”
“確實,四月南山的桃花才開,這些羊皮囊是裝水的呀。”
“是啊,把泉水灌進去,在搬回放車里,帶個水桶是怕萬一羊囊破了。”
“這么長時間,一個人怪悶的,我陪你聊聊天,時間過的也快一些。”
“嗯,車里有吃的,還帶了兩壺酒。”
我看著酒葫蘆,打開聞了聞,一個是果酒,一個是白酒,卻不是那天挖出來的。
“怎么那天挖出來的好酒。”
“留著,等叔回來的時候再喝。”
古老的秦楚大道,跟現在的高速路是沒法比較的,僅一輛馬車的寬度,來往車轍壓出的蜿蜒的痕跡,越往里走,越是清冷。
我拿著酒葫蘆遞過去給他,“山里有些涼,喝一口。”
“你也來一口,這酒也不錯。”他喝完沒有擰上蓋子,遞過來勸我嘗一下。
“味道有些烈,不如那兩壇的香,味道串進鼻子了。”話還未說完,我打了一個噴嚏。
云棗笑著,“驅寒效果十分明顯,喝一口吧,山里水汽大,又濕冷。”
“還是喝果酒吧,沒喝過,不敢。”我旋上蓋子放一邊,拿起果酒的葫蘆來喝了兩口。
漸漸山路不見了蜿蜒的車轍痕跡,僅存馬車一身的寬度,高大的樹木直插云霄,灌木嚴密密的擋著,不讓出一絲的空余地方。
遠處有鐘聲傳過來,晌午時分了,大約是山里的廟觀開始午餐的信號。
太陽透過樹葉,再森林里散成碎片,鳥兒的鳴叫更加顯得空曠無邊,密林里的馬車停在路中間。
我和云棗喝著酒,吃著肉夾饃。
“前面有座道觀,聽叔說,那個道士好像在那里住過。”
“是給你取名的那個么。”
云棗點點頭,“若是他在的話,真想去見見他。”
“是啊,我也想見見,最好問問有什么辦法可以回去的。”
“他可以預測一些事情,但是怎樣化解,估計不行。”
“怎么講!”
“若是能化解,他就幫我化解了,可見也只能預測罷了,并不能消災解難。”
“這些玄學,現代不流行了,研究的人也少。”
“我們走吧,我往前面繞一下,若是能遇見最好,遇不上就算了。”
山里的路變成了僅一騎寬,云棗卸下并排的一只馬兒,把它栓在車后,只留一只在前面牽著我們,速度明顯的慢了很多,馬車也搖搖晃晃著勉強的前行。
山里的樹被風吹的嘩啦啦的響著,順著風傳來唱歌的聲音。
“一擔柴禾在鬧市,一日盤纏樂悠悠,歸來澗底磨刀斧,明日可換米油錢。”
“是樵夫啊。”
“砍柴下山了,剛好問問觀里的事情。”
云棗下馬,把馬車往里邊拽了一些,好讓出一條窄邊來,樵夫遠遠的看著,大聲笑著,“不必如此,山里哪兒都是路,只有不會走的人。”
“老丈是這里人。”云棗施禮后問道。
“在下,正是此山人。”
“敢問,袁道長近來可好。”
“哎呀,要問山木花草,我倒是了如指掌,道長的話,卻是一問三不知。”
“前面的道觀可還好?”
“殘破了,好些年沒人了,這些人,若浮萍,來去無影。”
“叨擾了,老丈。”云棗施禮告別。
“無礙無礙。”
山里有傳來他空曠的山歌,“一日砍柴一日忙……”
山路確實不好走,但是對于樵夫來說,并不如此,不過一句歌詞的時間,就看不到他的影子了。
去往山泉的路程,更加艱辛,馬車幾乎難以前行,云棗取下砍刀,盡量往前面多走一些,眼前怪石嶙峋,危峰兀立,不得已停下馬車,整理好羊囊,往深山的泉水那兒去。
“這里進去大約半里路程,我先過去看看泉水還在么,若是在的話,過來接你。”
“好的,你慢一些。”我扶著他背上疊起來的羊囊。
他一手鐮刀,一手木棍,在無人走的地方,開出一條路來。
好在泉眼還在,浮著云煙的泉水已經占了洼地的一大片,從山石縫里沖擊出來的碎石塊拼接成清爽的湖底,順著洼地往下,是一個更大一些的低地,里面的水草青青,水流潺潺,世外桃源也不過如此吧。
云棗解開羊囊,開始灌水。
“許是雨雪多了,積攢下來的,都有一個小湖了。”云棗看到下游的湖水,“那里的水估計也不錯。”
“這里真漂亮啊,一層不染,彷佛仙境。”
“我們灌好羊囊,若是能找到廟觀休息最好了,實在不行的話,就在車里休息一晚上。”
“好的,我和你一起灌,速度快一些。”我取下腰里的酒葫蘆,拿到下游的地方涮洗一遍,用云棗的砍刀一劈兩半。
“注意些,羊口袋會很沉的。”
我找了一處可以蹲著的地方,便開始灌羊囊。
泉水并不是想象中的那樣涼,帶著山里的石縫的溫度,飄渺的云煙攏在上面。
我看著很近的云棗,全神貫注于灌羊囊。
“要是能在里面泡一泡應該很舒服。”
“這里不行,明天回去的時候,帶你去其他地方。”云棗嚴肅的說著,“這里的水只能用來釀酒。”
“好的。”收起略微失望的心情,猜著這里大約是現代的哪個位置,順著秦楚大道過來,走了三個多小時的山路,還有停留吃飯的時間,莫不是終南山的南坡。
“云棗,這里是南坡么。”
“是啊。”
“我在想是現代的那個位置,若是沒有開發出來的話,有些可惜了。”
“這個泉眼也是近些年才出現了,之前和叔叔來過,并沒有。”
“這樣么,莫不是地震造成的。”
“地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