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3年成為我的過去,天寶十二年成為我的現在。
作為被“烏云怪“擄走的云棗,回來了自然被很多人接受,而我,作為跟過來的“烏云怪”族,自然要比他一個回歸的本地人受到更多的矚目。
在長安的宮城外,竟然有“烏云怪”擄走了人,事件發生的地點就很容易被人渲染,加上暈過去的婧娘一個弱女子,哭哭啼啼的描述著當時的場景,有人說:莫不是“烏云怪”?由此,云棗的叔叔開始了尋道長降妖的漫漫路途,而“烏云怪”便成了大人們嚇唬孩子常說的詞。
而今被“烏云怪”帶走的人回來了,還帶回來一個貌似楊妃的“烏云怪”族。
無法解釋的誤會,就這樣長久的在長安及周邊蔓延開來。
午休過后,藺坊正的家里,酒桌還未撤下,坊正和他的好友正喝酒聊天。
“那天過來找我問云公的事情,就覺得不對頭,說自己姓‘項’,會不會是‘烏云怪’變成的,來這里索云公的。”
“看著不像,云公一直好好的,精神頭反而比之前的好了。”
“袁道長不是過去了么,若是妖,他拿不住的話,大約這世上也沒什么人能拿住了。”
“那天我聽他們說什么人會在天上飛,且是好幾百個一起飛,還能潛入水下,可以潛一兩載。”
“怎么可能,難道還能像大雁般的飛,像魚兒那樣沉底。”
“我也不信,不過倆人說的很真的樣子。”
“是他們‘烏云國’的事情?”
“不好說,還說長安要打仗了,之后就遷都洛陽,長安就沒落了。”
“屁話。”
“藺大人請附耳。“那人站起來,貼近坊正的耳朵,“還說咱們大唐就兩百九十年,之后就被別家代替了。”
坊正吃驚的看著他的朋友,“如此大逆不道?”
那人點點頭。
“咱們道長沒說什么?”
“道長也很吃驚,我看啊,道長也不是這個‘烏云怪’的對手,而且,被這個‘烏云怪’拿的死死的。”
“這事情就嚴重了,我要縣廨一趟,這事情還有誰知曉?”
“還有孫兒,不過孩子小,跟在我后面學的,并不明白什么。”
“囑咐好,別亂說。”
“嗯呢。”
由坊正到縣廨,路程不短,也不長,快馬半個時辰就到了。
藺坊正和相熟的人聊著天,打聽縣尉在不在。
縣尉剛巧從外面回來,下馬見到藺坊正。
“藺坊正,有事?”
“是的,在下有件事情不明了,還請縣尉大人指點迷津。”
“進來說。”
二人穿過走廊,往內院的書房里來,有人進來煮茶,縣尉呵退下。
“你說吧。”
藺坊正如此這般,繪聲繪色的描述一遍。
“可靠么?”縣尉正色問道
“千真萬確!藺某拿項上人頭擔保。”
“這事情是有些印象,但終究是不是傳言,還不確定,再者還有袁大師,他現是司天監的主事,還須查問清楚才行。”
“是,大人說的在理,只是那‘烏云怪’現在我的坊里住著,若是有什么事情,小人通報不及時,便是小人的錯了,因此才來問一問大人,該怎么辦。”
“先盯著,暗地里訪著,待我回明縣令大人,自有他做主。”
“嗯呢。”
縣尉揮了揮手,藺坊正退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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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天的曲池明顯的熱鬧了起來,因臨近曲江芙蓉園,附近幾家別院也陸續有人住進來,每天門前車馬不斷,鄰家歌舞不休。
云棗和叔叔兩人幾乎不出門,在家里準備釀酒的事情,浸泡,蒸,拌曲,發酵,蒸餾,福祥負責每日出門的采買和飲食,美姬負責菜園衛生之類,我偶爾繡繡花,或跟著福祥上街,或在菜園里栽種新果蔬。
多日里的接觸,我的行為與旁人并無二至,福祥和美姬也不認可‘烏云怪’一說。
我穿著美姬做的春裝,淡淡的藕色短外套,裙子是青綠色的,搭配了一條粉色的長長的絲巾,一直不習慣長安的發髻,頭發雖然長長了不少,也只是用布綢挽在脖子后面。
“嘉嘉,你應該習慣貼花鈿,多好看。”我看著梳妝盒里云棗買回來的金箔,還真是往自己臉上貼金。
“不習慣,要不你給我畫一個!”我笑著看美姬,她自己畫的就不錯。
“要畫什么,拴馬樁的圖樣么?”云棗聽見我們聊天湊過來玩笑著。
“都漚好了么,你跑這里來。”我問他。
“路過,去廚房拿勺子,你要畫什么?”
“我要美姬幫我畫花鈿,不習慣貼的。”
“我來畫一個試試。”云棗一身短衣裝束,擼起袖子的胳膊上一層細密密的水珠,應該是在淘洗糧食。
“你別過來,把手搞臟了,怎么釀酒。”
“沒事的,美姬來幫忙扶著銅鏡。”
“就是這個顏色,”我指指桌子上的胭脂盒,“顏色有些濃了,你調稀一些,我想要粉色的。”
云棗找敷面的白霜,我打開另一個盒子給他,他在自己的手腕調著顏色,比那天的杏花略紅一些,粉紅中帶著淺淺的白霜。
他拿著筆,托著我的下巴,開始描畫。
“你要畫什么在上面。”
“反正不是小丸子,你放心好了。”
“哈,你說什么。”我立了起來,又被他用手按下。
“坐好,開玩笑的,給你描一朵杏花。”云棗紅著臉,認真的描繪著。
看著銅鏡里,粉色的一瓣,兩瓣……還有花托,用稍深一些的紅畫出來,中間更淡些的是花蕊。顏色從外到里分了三層,他左看右看,似乎不滿意,重新拿起一支干凈的描筆,占了白霜,在花托和花瓣邊緣細細的描了一遍。
“哎呀,真神了,好像真的杏花一般。”美姬看著效果,很是羨慕。
“嘉嘉,幫我畫一個。”愛美之心人皆有之。
“真有這么好!”我對著銅鏡里的花鈿,左瞧瞧,右瞧瞧,還是沒有get到花鈿美在哪里。
“和美姬去曲江池那里游玩吧,莫負春光好。”
“家里呢,不需要幫忙么。”
“不用,你們女子力氣小,能搬動什么,有福祥就行了。”
我和美姬收拾好后,騎馬出門了,外面游玩的人真多,熱鬧的街市也多出很多商鋪來,賣吃食的,賣茶酒的,還有賣小木偶的,賣折柳工藝的。
“這個是什么。”我好奇問美姬。
“這是采牙蟲的。”
“用柳樹枝么。”
“嗯,試試?”
我搖搖頭,古代人都很少刷牙,我盡量做到飯前飯后漱口,或者用淡鹽水解決口腔問題,但是柳樹枝,還是算了吧。
“我也是聽說過,如果牙癢了,就得找牙婆子拿蟲。”
“能拿到蟲子么?”
“嗯,能的,小小的白色蟲子。”
“你見過?”
“聽別人說的。”
“道聽途說。”
越往曲江越熱鬧,我們牽著馬兒,邊走邊看景色,長安是喜歡種植槐樹的,沿路的槐花撲鼻的香氣,白云一般掛在綠葉中間,其他的花兒倒是不出彩了。
“這個花鈿真好看。”有女子路過,這樣評價著。
她們大多是一色描畫的,顏色單調一些。
“看出來了,是用白霜撲上去的。”有人看出深淺的原因。
“哎,那不是‘烏云’……”
啊!我只能裝聽不見,之前是有人錯人成楊妃,現在又是烏云怪。我側目不去瞧那些長舌的長安人,繼續逛自己的。
“嘉嘉,要不我們回去吧。”他們說什么楊妃和烏云的流言,美姬有些承受不住了,她小聲的問我。
“不回,我還沒有逛夠呢,前面有雜耍的,咱們去瞧瞧。”我拉著美姬往雜耍藝人那里過去。
原來是龜茲的舞女們搭起了臺子,還有西域的美酒在售賣,我學云棗的樣子,拿了兩枚錢幣放在托盤上,取兩杯酒,遞給美姬一杯,果子的醇香,還是果酒更舒暢一些,這里沒有酒駕一說,便又買了兩杯。
已到日午時分,早已饑腸轆轆,街市里又吆喝羊肉饆饠,吃過水果的,還沒有吃過羊肉的。
“美姬,我們吃飯去。”
只見老板的鋪子里備好的熟羊肉,面粉散在筐里,
“來兩份羊肉饆饠,”
只見老板抓了一大把羊肉放在缽里,拌好調料,撒上薄面,顛勻,下油鍋炸,滾熱的,焦黃的,外脆里嫩的羊肉饆饠就好了。
“店家,有芥末么。”
“有的,娘子。”
我接過老板遞過來的小碟芥末,突然有些后悔,沒有帶辣椒的種子過來了。
我突然看到藺坊正和他的朋友在逛街,邊上還有個孩子跟著。
“藺坊正,有禮了。”我站起來施禮,跟他打招呼。
“哦,娘子在這里游玩啊。”
“是的。“
“云郎呢。”
“在家里。”我看著那兩個熟悉的身影,一大一小,很像那天夜里在小雁塔頂看到的影子。
我們繼續吃完饆饠往里面逛去,摩肩接踵的人群,越聚越多,原來有個西域武士在打擂臺,有兩個稍弱的長安武士,灰頭土臉的跌落在地上,踉蹌的起身走開了。
“有誰,你們的大唐武士在哪里?”西域武士碩大的塊頭,一身肌肉繃的緊緊的,地上散落的花崗巖崩的到處都是,“比武者,先砸碎這塊石頭再來比試,有誰來,你們的大唐武士在哪里?”
原來走掉的那兩個也不弱啊,石頭大約是他們砸碎的,但是能砸碎花崗巖,卻打不過這個西域武士,確實不容小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