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靜的只剩下風聲,我看著沉入睡眠的士卒,那個回鶻士卒也歪倒在一邊。我躡手躡腳的穿過他們,解下一匹壯碩的馬匹,悄悄的牽了走了好遠。叛軍士卒消失在我背后的黑夜里,山路上沒有人的行蹤,我借著月光往回走,馬兒剛吃了草,休息了片刻,此時騎上去正是時候,我伏在馬背上,盡量讓馬兒作我的掩護。
轉過山上的彎道,往下坡的路上走,馬兒的腳步快了起來,耳邊的風聲從身旁呼呼而過。
不知何時,后面亦有馬蹄聲跟過來,我伏在馬背上,用手牽穩韁繩,一陣下坡在極彎處的多出一條岔路來,我勒了一下韁繩,馬兒向岔路奔馳過去。
“錯了,那不是往長安的方向。”
身后的馬蹄聲跟的很緊,跟著的還有這句話,那是我期待很久的聲音,我禁不住淚流滿面,勒住馬兒停在窄路邊,后面的馬兒也跟了上來。
“嘉嘉,是我。”
是云棗的在叫我,我坐直在馬背上,痛哭起來,淚水模糊了他的面孔,星月下只有熟悉的影子,依舊如白天般裹的嚴嚴實實,他跳下馬來,走到我的跟前,抱著我,把我從馬上扶下來,我倒在他的懷里,不停的抽泣,被我的嗚咽聲驚走的鳥兒,撲棱著羽翅飛過夜空,此刻的北風似乎都溫暖了許多。
“沒事了,嘉嘉,我們回長安去。”云棗安撫著我的情緒,我抱著他,明顯的覺得他更瘦了。
“你瘦了好多。”我終于停歇下來,說了一句話。
“你也瘦了很多,這里不宜久留,我們得馬上動身,別被人發現了。”云棗重又扶我上馬。
這一夜我們都沒有說話,只有馬蹄疾馳而過的聲音穿越山嶺。天亮了,沿路的驛館荒廢殘敗,在叛兵褪去的路上,遇見流寇和山匪的概率還是很高的。云棗取出帶著的干糧和水壺給我,簡單吃了一些東西,讓馬兒飲了水,我們繼續趕路。
我們一路南下,從河北道往河東道,走到蒲州,過了潼關才松了一口氣。
云棗對于唐朝的歷史比我了解的多,長安雖然沒有被回鶻人掠空,但是叛軍的洗劫也是慘不忍睹,人口的銳減也是戰亂的原因,這是我們最不愿意去想的事情,曲池坊的三位家人,不知情況如何。
過了潼關之后,我們放慢腳步,讓馬兒休息一下,戰亂之后的殘垣斷壁,荒村亂崗,和之前看到的繁華景象形成強烈的對比,那夜的元宵節的飛天舞恍如昨日,歷歷在目。
“我們走吧。”云棗跨上吃飽喝足的馬兒,走在前面。
我也騎馬跟上,回曲池坊是唯一的方向。
郊野的景象早已不同往日,冷寂的村子空無一人,戰爭的殘酷給我們留下的是荒涼的世界,冬日的冷風在陽光下依舊冷冽。
傍晚時分,遠遠地能看見長安的城墻,看見城墻上巡邏的士兵,我們加快速度往長安城內走,在外奔波了兩年,終于回到這個有些陌生的城市。
進城的人不多,人們穿著沒有以前鮮麗,馬車也是破舊的,城門口守衛是由原來的門官換成了羽林衛。
“我是過來探親的。”排在我們前面的中年人說。
“親眷住哪里?”羽林衛問。
“安仁坊的陳坊正是家里親眷。”
一邊坐著的書記官記錄下他們的對話。
“你們呢。”羽林衛看著風塵仆仆的我們,人和馬匹都疲累不堪的樣子,“這是趕了很多路啊。”
“是的,曲池坊藺坊正是鄰居。”
“哦,你住曲池坊。”
“正是曲池坊的云家,做肴饌的。”云棗施禮解釋道。
“哦,有些印象,你們家的水煮肉不錯。”
“多謝!多謝!”云棗抱拳施禮告別羽林衛。
一戰下來,竟然還有人知曉云家的肴饌,進了長安城,熟悉的氛圍又包圍過來,坊市的熱鬧雖不如從前,但也不是荒涼凄慘的景象。
我們趕在閉門前,從東邊的春明門進來,天色已經暗了下來,卻沒有宵禁的鼓聲響起,我們加快馬兒往南走,路上偶爾有人經過,卻是不急不慌的模樣,難道宵禁被取消了還是其他的情況。
有個道士的模樣的人乘著馬車,和我們迎面走來,我和云棗盯著細細看了,不是袁大師。
那人在走過后又回頭說了一句:莫不是烏云怪回來了。
我和云棗聽了此話,勒緊韁繩,策馬狂奔起來。
歷經戰亂和流言的我們最需要的是休息,以及家人的安慰,早年間的流言已被袁道長壓制下去,都過去這些年了,誰還記得這些,這個道士不知道是何來歷,大約和袁道長不是一路人吧。
后面的人看我們狂奔起來,立馬也調轉方向,向我們奔來,在沒有宵禁的長安的夜里,兩隊人馬從春明門開始往曲池的方向狂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