發(fā)了一會呆,王槿輕嘆了口氣,把信收好準備重新入睡。
“篤篤…”
好像有馬蹄聲。這么晚了又是除夕,誰會大半夜出門。王槿不由留神細聽。
“叩叩叩”敲門聲很輕,但在寂靜的夜里卻格外明顯。
好像是自家的門。王槿駭了一跳。
敲門聲沒有再響起,難道是自己聽錯了?
她想了想,重新穿好衣服,提著燈走到前院。
一步兩步三步…隨著離院門越來越近,王槿已經(jīng)能聽見馬兒喘著粗氣的吭哧聲。
土匪?強盜?她不禁心跳如擂,緊張起來。
“槿兒?是你嗎?”一個清朗中略帶喑啞的聲音從院門那面?zhèn)鱽怼?/p>
這聲音,好熟悉…
“江公子?”王槿驚訝地無以復加。
“是我?!蹦锹曇羲坪鯉Я诵┯鋹偟馈?/p>
王槿急忙小跑過去打開院門,果然看見那清風般的少年正矗立在家門口。
他外面罩了件青色披風,肩頭已經(jīng)積了薄薄一層雪。臉被凍得有些發(fā)白,一向極為整齊的發(fā)髻微微有些散亂,眉宇間有掩不住的疲倦之色,眼神卻極亮。
“你不在家過年,怎么到這里來了?你一路從金陵騎馬過來的?你冷不冷?餓不餓?”見他臉上疲態(tài)明顯,王槿心不由自主一疼,焦急道,“你快進來,我去煮些姜湯你喝,不然肯定會病倒的?!?/p>
她急急轉(zhuǎn)身要去廚房,手卻被一把抓住。
“槿兒,你開心嗎?”少年語氣微醺,眼里閃著期待的光芒。
王槿這才注意到他眼神略帶迷離,湊過去在他身上嗅了嗅,果然有股淡淡的酒味。
居然酒駕!王槿不禁生氣又擔心。這樣冷的天,他喝了酒又受了寒,再加上旅途顛簸,身體疲倦,激發(fā)起病氣的話可不是小事。
她心中焦急,少年卻紋絲不動,似乎非要聽她說個滿意的答復。
“我開心,我開心極了!”她粲然一笑,語氣溫柔地哄道。
少年咧嘴笑起來,笑容如同黑夜里的星辰般明亮。
王槿來不及欣賞,急忙把他拉進了院子。
一路將他領(lǐng)回自己房間,兩人的手一直緊緊牽著,王槿一心擔憂他的身體,竟然沒有察覺。替他解下了滿是寒氣還有些潮濕的披風,再摸摸他的外裳也是冰涼的,見他意識并不十分清醒,王槿干脆將他外衣也脫了,扶到自己被窩里捂著。
幸好爐上一直封著小火,還有熱水。王槿灌了一個湯婆子塞進他被窩,切了些老姜和蒜煮了姜湯,端進了房間。
屋子里有輕微的鼾聲響起。
江清流一夜雪中疾行,縱是他自小習武,體格強健,也早已疲憊不堪。不過是一個念頭強撐著,見到王槿后,這口氣便散了,困意直沖頭頂。
柔軟的枕頭,暖和的被褥,還有好聞的氣息,他睡得極為安穩(wěn),嘴角似有淡淡的弧度,神情安寧滿足。
將托盤放在椅子上,王槿坐到床邊,輕輕摸了摸他的額頭。
好像有點燙。她愈發(fā)擔心。
“江公子,醒一醒,把姜湯喝了再睡好不好?”她湊近他耳邊輕聲道。
睡夢中聽見這日日夜夜想念的聲音,江清流努力想睜開眼回應(yīng),卻發(fā)現(xiàn)自己渾身上下每塊肌肉每根骨頭都酸痛不堪,竟是動都動不了。
他不由皺起眉頭,露出掙扎之色。
下一刻,一雙纖細的手探進被褥,將他上半身扶起倚在靠背上,另一只手將被子拉上蓋住他肩膀。一個溫柔的聲音道:“我要喂姜湯了,你好好配合哦?!?/p>
隨著勺子輕擊的清脆之聲,唇上有些微微燙人的觸感,江清流配合地一口一口喝著姜湯。
明明是極為辛辣嗆鼻的味道,他卻連眉頭都不皺一下,喝得很干脆。熱辣的感覺從喉間直達肺腑,他鼻尖和腦門漸漸沁出一層汗,背上也漸有濕熱之感,渾身感覺暢快了不少。
王槿輕輕替他擦了汗,扶著他重新躺下,蓋好被子。
待他重新睡著,王槿擔心他半夜再發(fā)起燒來,便在外間的榻上裹著被子和衣而睡。
中途起來兩次探了探江清流的額頭,都沒有繼續(xù)燒熱的跡象,也發(fā)了汗,她才松了口氣,沉沉睡去。
卯時,和以往每個清晨一樣,江清流醒了過來。
蓋著三層厚厚的被子,他出了不少汗,身上有些黏膩,很不舒服。
此時夜色依舊未褪,借著淡淡的月光,他側(cè)頭望向房間另一側(cè)的隱約倩影,嘴角浮起深深的笑。
環(huán)顧四周,看到自己送來的東西都擺在房間里,胸口仿佛有股極其歡快的情緒激蕩著。
這種感覺,真的很好。他深深呼吸,心底的那一絲郁結(jié)一掃而空,只有無盡歡喜。
靜靜閉上眼,八年來第一次,他準備睡個懶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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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次睜眼時,天已大亮,對面榻上的人兒也不見了蹤影,門外有些微的動靜傳來。
江清流一夜好眠,精神已經(jīng)恢復,身體的酸疼之感也減輕了很多。
這是什么時辰了?該起床了。他想。
視線在屋內(nèi)搜尋一番,他沒有找到想要的東西。
衣服被拿走了?他了然后,有些無奈。只好先躺著了。
這時,有人開門進來了。
“江公子,你醒啦!”陳氏端著托盤走進來,見他睜開了眼,驚喜道。
“伯母?!苯辶髯鹕碜樱愂项h首行禮,笑了笑道,“新年好?!?/p>
“你快躺下,躺下,”陳氏忙道,“可別再受了涼氣!”
“已經(jīng)好很多了,伯母不用擔心?!苯辶鞯?。
“餓了吧?喝點粥先,還有餛飩和包子,你想吃哪個,我給你做去!”陳氏將托盤放到桌上,語氣殷切道。
“都行。”江清流笑道,卻沒有動。
“哎喲,瞧我這腦子?!标愂弦慌拇笸?,“你的衣服槿兒拿去烘了,這會應(yīng)該好了,我去拿過來,你等著啊!”說著,她一陣風似的出了門。
看著陳氏消失的背影,他心頭微松。本來還有些忐忑他這般突然來訪太過唐突,現(xiàn)在看來伯母并無不喜之意。
念頭剛剛閃過,陳氏已經(jīng)拿著烘好的衣服進了屋。
“今天冷得很,你把這條毛領(lǐng)子也圍上?!标愂蠈⒁路旁诖策叺囊巫由希噶酥缸钌厦娴囊粭l灰兔毛領(lǐng)道,“我再去下點餛飩你吃?!?/p>
“有勞伯母了?!苯辶髦x道。
待陳氏出了門,江清流拿起那條毛領(lǐng)圍在頸間,扣好扣子,極是服帖溫暖。
下了床,他剛想穿鞋,動作卻一滯。
他的麂皮靴子不知道去了哪里,眼前這個毛茸茸胖乎乎的似鞋非鞋的東西是給他穿的?
沒有多想,他將腳伸了進去。
唔,軟乎乎的,很舒適也很暖和。他不由笑了起來,肯定是槿兒設(shè)計的。
穿好衣服,坐到桌邊,他端起還有些燙的粥,輕輕吹了吹,慢慢喝著。
味道一點沒變,依舊香糯微甜。
胃里的暖氣延至四肢百骸,他看向屋外,心情漸漸迫不及待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