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口的沈淑兒坐在輪椅里,一臉歡喜地看著王槿喊道。
江清流在她身后推著車,看見王槿投來的目光,朝她微微一笑。再看到她手上那個熟悉的玉鐲,更是不由彎起了嘴角。
看來母親很喜歡槿兒。
“你倒是終于肯出來了,看來還是你表哥的話管用!”馮氏笑嗔道。
“表哥專門給我做的椅子,我當(dāng)然要試試?yán)玻 鄙蚴鐑喊櫚櫺”亲樱ξ馈?/p>
屋子的門檻有近一尺高,沈淑兒的輪椅無法推進(jìn),江清流便攙著她,拄著拐杖進(jìn)了屋。
見她仍舊走得有些吃力,錢媽媽急忙上去扶著她坐下,手中的木匣放在了一旁的茶座上。
江清流坐到了王槿身邊,對馮氏微笑道:“母親和王姑娘都聊了些什么?”
“女人在一起不就是拉家常,還能說什么。”馮氏笑道。
江清流不由面色微尬。
“王姑娘來金陵也有些日子了,可打算什么時候回?fù)P州?”馮氏又道。
“這幾日便要回去了,家里的活兒需要人照料。”王槿答道。
馮氏看向江清流,故作嚴(yán)肅道:“到時你可要好好把人送回去,別像淑兒似的,活蹦亂跳地出了門,卻躺著給我送回來。”
她語氣中帶著笑,又似乎在怪江清流照顧不周,但是王槿卻有些不好的預(yù)感。
果然錢媽媽接話道:“老夫人就別怪四爺了,當(dāng)時四爺不是還要照顧王姑娘一家么,她們?nèi)松夭皇斓碾y免會走亂了,想必四爺也是有些顧不上才讓表小姐受了傷。”
讓沈淑兒受傷一事,江清流確實一直暗暗自責(zé),便道:“母親怪罪的是,確實是我疏忽了。”
“不怪表哥,是我自己太不小心了!”沈淑兒忙道。
馮氏眼光掃過王槿的臉龐,見她面上笑意微滯,心中一動,對著沈淑兒笑罵道:“就知道幫你表哥說話,從小到大都這樣,給你表哥背黑鍋還背的少啊?”
沈淑兒聞言不由吐吐舌頭,抿嘴笑著看向江清流。
想起年幼時自己調(diào)皮闖禍,淑兒總是在母親面前說是自己干的,又是撒嬌又是抹淚,纏著讓馮氏放過自己的情形,江清流也不由朝她會心一笑。
自然這笑落入了王槿的眼里。
關(guān)于沈淑兒和江清流的關(guān)系,她本沒有多想,但此時二人之間心照不宣的默契和極為自然的親近之意卻讓她微微有些不安。
應(yīng)該是自己多心了吧。她安慰自己道。
這時沈淑兒注意到了手邊的木匣,好奇道:“這是什么?”
“這是王姑娘送的禮物,老夫人還沒來得及看,表小姐要是好奇,正好打開瞧瞧。”錢媽媽道。
當(dāng)著送禮之人的面拆開禮物并不妥當(dāng),沈淑兒自然也知道。只是她剛要開口卻瞥見馮氏含笑的目光,不由微微一愣。
“王姐姐,我能瞧瞧么?”她猶豫了下,有些怯怯地道。
“當(dāng)然可以。都已經(jīng)送出去了,還能不讓收禮的人看?”王槿莞爾道。
沈淑兒抿唇一笑,輕輕打開木匣,掀起上面一層布,看到里面三個晶瑩剔透的琉璃小件,不由贊道:“好漂亮的琉璃!”
馮氏也微感意外,露出一抹意味深長的笑意:“讓王姑娘破費了。”
江清流則暗暗擔(dān)心,這么貴重的東西,槿兒家想必不多,送了母親她自己還有么?
沈淑兒拿起霓彩琉璃小碗,捧在手心細(xì)細(xì)打量,眼里流露出喜愛之色。
“這碗上的花紋做的真精致呢!”她贊嘆道。
“是么?”馮氏頗有興趣地道,“拿過來也給姨母瞧瞧。”
沈淑兒和馮氏離得很近,因而不等錢媽媽和蘭香幫忙她就撐著扶手站起,單腳跳了一步,將碗遞了過去。
馮氏笑睨了她一眼,伸出手正要接過碗,沈淑兒突然站立不穩(wěn),身子一晃,手上一偏,接著“啪”的一聲,琉璃碗掉在地上,碎成了好幾瓣。
然而下一秒的事情更讓人忍不住驚出一身冷汗。
沈淑兒驚呼一聲,身子一下摔倒在地,左手直接按到了碎片之上,鮮血直流,疼得她眼淚一下子涌了出來。
馮氏大驚,急得說不出話來,江清流一個箭步?jīng)_上去將她抱起,見她掌心傷口很深,更是緊蹙眉頭。
“快去請大夫!”他沉聲道。
錢媽媽這才回過神來,立即小跑出門喚人去請大夫,江清流將沈淑兒抱到里間榻上,馮氏也滿心焦急地跟了進(jìn)去。
屋子里的下人們要么進(jìn)了里間服侍,要么跟著去喚大夫,一時竟沒人顧得上王槿。
看著地上那堆晶瑩的碎片,王槿忍不住鼻尖一酸,蹲下身子將它們一片片拾起。
因為江清流,她才忍住不舍將陪伴自己多年的心愛之物送給老夫人,沒想到竟就這樣碎了。
一顆淚珠滾落,滴在碎片上,折射出點點光芒。
她用衣袖輕輕拭過眼角,努力笑了笑。
本來就是送了人的,碎了就碎了,該心疼的也不是你才對,她對自己說。
門外的秦子明看到王槿的動作,不由有些擔(dān)心,想說些什么又不知如何開口。片刻后,一個中年大夫背著藥箱氣喘吁吁地過來了,一進(jìn)門就被拉進(jìn)了里間。瞥見站在一旁的王槿正捧著一手的碎片發(fā)呆,錢媽媽眼里閃過一抹復(fù)雜之色,卻沒有說什么,轉(zhuǎn)身回了里間。
有小丫環(huán)想上前幫忙,卻被蘭香攔住派了其他任務(wù)。
王槿孤伶伶地站在廳中,無人問津。
從里間傳來沈淑兒的連聲痛呼,接著響起江清流和馮氏輕柔溫和的安慰之聲。
真是和諧有愛的一幕,王槿扯起起嘴角笑了笑。
她轉(zhuǎn)身走到門外,對秦子明道:“麻煩秦大哥把這些碎片處理一下吧,免得再傷了人。”
“好。”秦子明急忙接過她手中的碎片,猶豫了一下道,“王姑娘,公子是看表小姐受傷了才沒顧得上,你可不要生氣。”
“我知道。”王槿笑著道,再看不出一絲勉強。
秦子明這才放下了心。
王槿回到廳里坐著,約莫一炷香的時間大夫才在錢媽媽的陪同下走了出來。
“不要沾水,忌吃辛辣刺激之物,我回頭把藥再送過來,每日敷一次就好。”大夫囑咐道。
錢媽媽連連點頭:“多謝張大夫了,荷香,帶張大夫去賬房領(lǐng)酬金。”
張大夫向錢媽媽道了謝,隨一個丫環(huán)出了院子。
“錢媽媽,淑兒小姐的傷要不要緊?”王槿走上前問道。
錢媽媽嘆道:“倒只是皮肉傷,不過有些深,血流了不少,可把表小姐嚇壞了,這會四爺正哄著呢!”說著她眸光微亮,又道:“王姑娘若是擔(dān)心,也進(jìn)來瞧瞧吧。”
王槿點點頭,隨錢媽媽進(jìn)了里間。
“表哥,會不會留疤呀?”沈淑兒嘟著嘴,尤帶哭腔道。
江清流扶她躺好,耐心哄道:“放心吧,府里有玉芝膏,不會留疤的。”
馮氏依然心疼不已,瞥見王槿,強打精神招呼道:“剛剛一時疏忽姑娘了,還望姑娘不要見怪。”
“老夫人哪里的話,淑兒受傷了大家自然著急,只希望不要有大礙。”王槿道。
江清流走到她身邊,低聲歉意道:“今日母親怕是沒心思招待你了,待會我送你回山園。”
他的語氣依舊溫柔,但王槿卻在意他另外的意思。
“你不一起回去么?”她看著江清流,眼有希冀。
看著榻上緊蹙眉頭,面有痛色的沈淑兒和一臉心疼擔(dān)憂的母親,江清流實在沒有辦法此時離開。但槿兒很少流露出這樣的情緒,他又如何忍心拒絕。
“我在這里陪一會母親,晚一些就回去。”心中掙一番扎,他最終這般道。
看著他清雅俊秀的面龐,王槿只覺心中一痛,面上卻笑了笑:“好吧,那我先走了。”
江清流和她向馮氏告了辭,將她送到了馬車上。
“槿兒,我今晚一定回去。你別生氣,母親年紀(jì)大了,我實在放心不下。”臨別時,江清流突然抓住王槿的手,柔聲解釋道。
“沒事的,我不生氣。”王槿展顏一笑道,“去吧,淑兒和老夫人都等著你呢!”
江清流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最終放開了緊握的手,轉(zhuǎn)身離開了。
王槿坐在馬車?yán)铮θ轁u漸淡去,有股酸意直沖鼻尖,激得她仿佛又要掉淚。
她趕緊揉了揉臉,自言自語道:“沒事的,他擔(dān)心母親是應(yīng)該的。淑兒和他從小一起長大,情分自然不同。他對你是真心的,你要相信他才對。”
她把頭埋在膝間,就這樣翻來覆去地說服自己不要多想,然而膝頭還是濕了一片。
她心中一個聲音不停默念:清流,你一定要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