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時候我調(diào)皮得天天上房揭瓦,母親派了七八個人看著都沒用,一眨眼我就不知道溜到哪兒去了。父親經(jīng)常被我氣得吹胡子瞪眼睛,卻又舍不得打我,巴掌總是高高舉起輕輕落下,我便更加無法無天。再加上有世勛作伴,我們一起干了不少混事,連貓狗見了我們都恨不得繞道。”江清流輕笑道。
“這么說你小時候其實是個混世魔王了?”王槿忍不住笑道。
江清流點點頭:“不僅是混世魔王,還是其他混世魔王眼里的大魔王。”
想象著他光著屁股東跑西躥,后面一群人追著跑的樣子,王槿更是忍俊不禁。
見她笑靨如花,江清流心頭淌過一片暖暖的溫情,輕輕催動馬兒在馬場里慢慢兜著風(fēng)。
“后來父親去世,我這性子才稍有收斂。到了八歲的時候遇見了師父,他帶著我在外歷練了幾年,吃盡了苦頭,才把我那一身的臭毛病改掉。”他繼續(xù)道。
“那讀書呢?”王槿問道,“你也是在雍學(xué)書院讀的么?”
“算是吧。我和師傅在外游歷的時候,孟院長是我的老師。”江清流緩緩道來,“那時候我每日不但要趕路,和師父習(xí)武,還要完成老師布置的功課。要不是我讀書快,只怕連睡覺的時間都沒有。有時候露宿在荒山野嶺,只能就著火堆看書,書都被燒了好幾本。”
王槿聞言不禁偷笑道:“這算不算樂極生悲?之前你太過頑皮,所以老天就派你師父來教育你。”
“大概是吧。”江清流也咧嘴而笑,“頭一年我每天都想著逃跑,不知道暗地里罵了師父多少遍。后來慢慢習(xí)慣了,性子也被磨平了,便安安穩(wěn)穩(wěn)地跟著他滿大昭跑,學(xué)到了很多書本上沒有的東西,對我來說也受益匪淺。”
“那一定是段很有趣的經(jīng)歷,我長這么大都沒出過遠門呢!”王槿有些羨慕道。
“沒關(guān)系,以后我?guī)闳ィ肴ツ睦锒夹小!苯辶魅崧暤馈?/p>
王槿臉上泛起紅暈,輕輕嗯了聲。
“今年就要舉行秋闈考試了,你準(zhǔn)備參加嗎?”王槿突然想道。
江清流面上笑容微滯,過了一會才道:“我如今要打理家中產(chǎn)業(yè),學(xué)業(yè)難免顧及不上,今年的秋闈并不打算參加。”
王槿訝道:“可你學(xué)問明明這么好,說不定就能金榜題名。如果可以出仕,對你們這樣的人家不是更有意義么?家中的產(chǎn)業(yè)難道沒有別人能夠打理?”
這簡直是浪費人才嘛,王槿暗暗腹誹。
江清流沉默了片刻,盡量輕描淡寫地答道:“江府這樣的簪纓世家外表看著花團錦簇,其實內(nèi)里也有許多腐朽和不堪,同一屋檐下的明爭暗斗也不少見。況且我志不在此,進不進官場對我來說沒有多大意義。”
這話聽起來他們江府好像窩里斗啊?
王槿不由皺眉,想了想道:“我需要擔(dān)心么?你不想進官場是一回事,有沒有選擇的權(quán)利是另一回事。被別人決定自己的命運,你應(yīng)該會不開心吧?”
江清流突然身子微僵,驅(qū)馬的動作驟停。下一刻,王槿感受到他溫?zé)岬谋窍⒋翟诙叄堑盟l(fā)燙。
“槿兒…”他眉宇間那絲若有若無的郁色被完全驅(qū)散,只剩無盡的歡喜,“你真好。”
呃,還真被自己說中了?
王槿既心疼他的處境,又忍不住竊喜自己扮了回紅顏知己,想了想道:“清流,你若是想要真正的自由,就該盡力一爭,以后才不會嗟嘆后悔。若是決定坦然接受,那就敞開心胸享受生活,總之一定要順著自己的心意,過得開心才好。”
江清流微微一怔,良久才笑嘆道:“我比槿兒癡長兩歲,卻悟不出這樣的道理,真是慚愧。你說得對,我若心有不平,就該奮力反抗。光在心里憤懣不滿,只會心思愈加陰暗,目光愈發(fā)狹隘罷了。”
王槿不由欣喜道:“那你是決定爭一爭了?”
江清流目視著前方,從容的眼神中帶著一抹決然。
其實,他們早就該爭了。
他淡淡的笑容里有不容忽視的自信:“槿兒就等著我的好消息吧。”
“好!”王槿粲然一笑。
他二人就這樣悠閑地騎著馬,聊著天,恍然未覺間已經(jīng)夕陽西斜。
短短幾個時辰,他們本就相互傾慕的心更是親近了許多,也為即將到來的離別添了更多不舍和傷感。
“槿兒,年后我就要去南邊,要到端午前后才能回來。”江清流有些悶悶地道。
王槿也有些心情低落,卻不想悲悲戚戚地告別,對他嫣然一笑道:“那到時候來我家,我做好吃的給你。”
“嗯。”江清流點點頭,“我會經(jīng)常給你寫信的。”
王槿打趣道:“那你的信差們只怕又要過上苦不堪言的日子了!”
“他們不苦的話,我可就苦了。”江清流無奈道。
王槿笑睨了他一眼,眼光瞥見他腰間的荷包,突然紅了臉道:“你把這荷包拿下來吧,過段時間我重新送你個禮物。”
江清流低頭看了眼,不解道:“這荷包好得很,為什么要拿下來?”
“這么粗糙,出門給人看見不是給你丟人么?”王槿嘟囔道。
“哪有丟人,我喜歡就好。”江清流微微一笑道。
王槿卻越看那彎彎曲曲的針腳越不順眼,心想當(dāng)時自己怎么就好意思把它送出去了呢?
“我不管,你不把它拿下來,我就不送你新的禮物。”她干脆賭氣道。
江清流立刻沒了招,連聲應(yīng)道:“好好,我答應(yīng)你,等收到新的我就把它換下。”
王槿這才滿意地笑起來。
江清流心里暖暖的漲漲的,一種極其愉悅的情緒從胸口蔓延到全身。
他雙手環(huán)住王槿,附在她耳邊,輕聲道:“槿兒,等我這邊事情了結(jié),就請母親出面,把我們的事情定下。她老人家很喜歡你,肯定會同意的。”
王槿聞言笑容淡了淡。
老夫人很喜歡我么?她自然知道這不是真的,但也不想現(xiàn)在就把江清流夾在中間。
“好。我等你。”她說著,眼里的傷感一閃而逝。
如果有那么一天的話。
他二人都沒有再提之前的兩年之約。一個是因為等不及,故意不提;另一個則是因為對前路的不確定,這個約定自然也沒了意義。
夕陽下,二人一馬的影子在地上拉得老長。
他們的面龐浸染在紅日的余暉中,在這樣溫馨寧靜的氣氛里,忍不住生出想要天長地久的期盼。
倚靠著他堅實的胸膛上,王槿嘴角噙著一抹淺笑,被化開的心軟得微微有些疼。
若是有一天她與他緣盡,不能相守,她也會記得這個冬日午后,他溫暖的唇,踏實的胸膛,纏綿的情意,動人的話語。
那是他和她愛過的證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