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默最終還是坐上了輪椅,被兩人推著在八月的陽光下散步。
李默喜歡陽光,這世上應該很少有人不喜歡陽光吧。她閃耀、燦爛而又無畏。哪怕只有一絲絲光亮,她也會去到無盡的黑暗。在寂寞孤獨的深處,她就是最溫暖的存在。
小時候聽大人講故事,說這世上的最溫暖便是在漆黑的夜走了很久,突進前方一豆星光。李默想,那份微弱的光一定承載了無數(shù)的愿,所以才能這般熠熠生輝。
此刻,她看著斑駁的光影透過層層疊疊的樹葉落在身上,伸出手,指縫間透過的光芒,點點落在眼眉,落進心上。
余喻看到的便是這樣一幅場景。女孩坐在輪椅上,伸出手掌,光影陸離中,她恬淡的面容,給人一種歲月靜好的感覺。
但從沒有那一刻如此刻心疼。
余喻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到她身邊的。握著輪椅,他的手竟然有些許顫抖。
徐之楠想要說什么,卻被阮夏制止了。
“我想回去了?!陛喴无D(zhuǎn)動了方向,李默這才感覺到不對勁。扭頭望去,正對上男人深沉的眼眸。
那是一雙怎樣的眼睛啊。
曾經(jīng)如泉般清澈,而今藏著暗夜的寶石。閃爍,晶瑩,卻又帶著醉人心魄的沉淪。
李默一時間忘了說話,就那樣定定地看著他。
“怎么了?”
“怎么有時間過來?”
“想來就有時間了。”
“不會耽誤工作嗎?”
“不會?!?/p>
“我已經(jīng)沒事了?!?/p>
“嗯?!?/p>
從這里到病房,短短的一段距離,李默卻覺得走了很久很久。
余喻就在他的身后,那么近的距離,她甚至可以感受到他的呼吸。
李默想說點什么打破這沉默的氛圍,可什么也說不出口。
能說什么呢?
說自己沒事,說自己很好?早上看著鏡子中的自己,李默自己都不太相信這話。
更何況,別人看得更加清晰。
李默不知道余喻在想什么,這一段短短的路,她卻想了很多。想曾經(jīng),想當下,想未來。
曾經(jīng),她的世界只有徐之硯一個人。
李母曾經(jīng)說李默很自私。李默不理解,她怎么就自私了呢?孝順父母、友愛朋友、團結(jié)同事,她哪一點沒有做到嗎?她都做到了,獨獨忽略了自己。
這是自私嗎?
李母說,自私不是只對自己好,有的時候忽略自己,也會讓旁人傷心。李默不管不顧的沉浸在自己的愛情中13年,從暗戀到明戀,從朋友到夫妻。她完成了自己的夢,卻不知,這場夢在旁人眼中是多么的華而不實。
她是李默,也是父母捧在手心的公主,也是朋友的好友。她以為她在笑,可那笑有多假多敷衍,旁人看得出來。
思索間到了病房,李默還沒來得及起身,余喻已經(jīng)抱起了她。
“我可以自己?!庇嘞碌脑捲谟嘤鞒脸恋哪抗庀卵驶兀K于變成謝謝。
“喝水嗎?”
“嗯?!?/p>
白色碎花的水杯,飄蕩著疊疊熱氣,暈染著白色的底紋,蕩開了層層紋理。
李默很喜歡這個杯子。第一眼看見這個杯子的時候,她就有種屬于她的感覺。徐之楠說這個杯子太素,但她覺得很好。素雅,平淡如水,就像是她所期許的生活一般。
李默咬著吸管,其實不渴的,但如此靜謐的氛圍下,她覺得總得干點什么才好。
“疼嗎?”
“不疼,已經(jīng)好了?!?/p>
李默回答,看了他一眼,強調(diào),“真的。”
“我應該送你上樓的?!?/p>
“誰也沒想到的?!崩钅瑩u頭,她從余喻的眼里看到了自責和心疼,那份自責竟然讓她有些心疼。
“你那天說的話還算數(shù)嗎?”
“什么?”李默一時有些沒反應過來,那天是哪天?
余喻笑了笑,提醒她究竟是哪一天。
李默恍然,是她說我們試試的那天,所以,舊事重提,他是?
“還算數(shù)嗎?”
算數(shù)嗎?如果當初是沖動,那現(xiàn)在呢?鬼使神差的,李默點頭了。
余喻揚起唇角,他說謝謝。
阮夏和徐之楠看著屋內(nèi)的兩個人,雖然聽不到他們在說什么,但那樣繾綣的畫面,是個人都能猜到肯定發(fā)生了什么。所以,當余喻從病房離開的時候,徐之楠和阮夏幾乎是迫不及待地沖進去。
作為好朋友,李默在兩人的強烈要求下,幾乎是事無巨細的將所有都告知。聽得徐之楠和阮夏眉開眼笑。
“這下我可算是放心了,余喻此人,絕對靠得住?!彪m然交鋒不多,但徐之楠看得出來,余喻對李默絕對的情深。不過,作為好友,她還是叮囑了一番,“默默,男人你可別慣著,他是你男朋友,該使喚的時候就使喚。你要是在男朋友面前都那么獨立,哪里還需要他?!?/p>
“就是就是。這方面你可得聽我的,畢竟我有經(jīng)驗。這么多年,我可就是憑借這招讓馬驍對我死心塌地的。”
“怪不得,每一次馬驍都說你對他佩服至極,原來強中更有強中手,獵人往往以獵物的身份出現(xiàn),此話不假。”
“這叫情趣好不好?!?/p>
“高明的情趣,我等俗人望塵莫及。”
“別喪氣,我這不是在教你們嗎?你們就聽我的,保你們愛情甜蜜蜜。”阮夏說著,突然沉默了。
“怎么不說了?”
“我只是突然想到韓信了,他怎么辦呀。”
韓信?此名頗為熟悉,徐之楠皺眉,忽而想到什么:“原來是他呀。你見過他?”
“何止見過,還一起吃過飯呢。我可是他的粉絲。”
“粉絲?什么粉,紅薯粉絲嗎?”
“你這語氣不對呀,他得罪你了?”
徐之楠也不是藏事的人,索性將那天的事情說了。阮夏聽完,好一陣嘆息。
“我就說嘛,韓信肯定對你有意思,沒想到都做到這份上了?!?/p>
“你這話怎么感覺怪怪的,你該不會是覺得那個人適合默默吧?!?/p>
“韓信也不差吧。他的書我都讀過,從他的書里我感覺的到這是一個對愛情忠貞的人,而且你是沒有見到他和默默相處的畫面,從旁觀者的角度來講,一點也不必余喻差。”
“我看你就是小說看多了,腦袋被荼毒了。”徐之楠毫不客氣的鄙夷,“默默,別聽他的,縱使韓信喜歡你,但余喻愛了你那么多年,他的為人我們都了解,他靠得住?!?/p>
“好了,我自己心里有數(shù)?!崩钅吭诖采希犞齻儑\嘰喳喳,腦中一片清明。從沒有此刻如現(xiàn)在這般清楚自己的信,她的心在微弱的胸腔勃發(fā),因為那個人。
余喻回來的時候,阮夏和徐之楠已經(jīng)經(jīng)過一系列激烈的討論,一個說余喻好,一個說韓信不錯,總之誰也沒說服誰。
阮夏倒也不是那種見異思遷的人,只是對韓信欽佩多年,加之長相著實不錯,當下又看出了他對李默的心意,從前只有一個余喻,現(xiàn)在多了一個選擇,她當然是想找到最合適李默的那一個。當然,不管李默選誰,只要她喜歡,她都是支持的。
“討論什么這么熱烈。”
“你猜?!?/p>
“我?”
“差不多吧?!毙熘浑p眼在余喻身上打轉(zhuǎn),半晌嘖嘖道,“余喻,你長這樣就沒有想過往娛樂圈發(fā)展嗎?直播圈也可以。”
“俗,忒俗?!比钕牡溃安还苁菉蕵啡σ埠?,直播圈也罷,都是把自己擺在閃光燈下。這樣活著還有什么自由可言?說實話,阿楠,我勸你還是趁早轉(zhuǎn)行,不如咱倆合伙開店?!?/p>
“什么店?”
“美容店,服裝店,餐飲店,選擇有很多?!?/p>
“選擇是多,可哪樣是咱們能干起來的。更何況,這幾年,你干砸的店也不少了吧?!?/p>
“以前那都是嘗試,通過我的經(jīng)驗,我有預感,這一次有你的加入,我們一定會成功的?!?/p>
“別,我可沒同意?!?/p>
“你先考慮,我合伙人的位置給你留著?!?/p>
“怕是只有我吧?!?/p>
阮夏在這話里白了徐之楠一眼,然后拿著手機開始搜索合適的創(chuàng)業(yè)點。
“餓了嗎?喝點粥?!?/p>
“這粥。”李默看著他端過來的粥,嘗了一口。
“擔心涼了,所以一直放在護士站的。味道怎么樣?!?/p>
“你做的嗎?”
“不是?!庇嘤餍χ鴵u頭,“讓家里阿姨做的。你喜歡的話,以后我來學。”
“不用的?!崩钅拕偝隹?,就感受到兩道不滿的視線,當下改口道,“謝謝?!?/p>
待李默喝完粥,阮夏和徐之楠很是識趣的離開,將空間留給剛確定的關系的兩人。
別看李默愛了13年,可要說戀愛經(jīng)驗,實則為0。所以,當和余下喻獨自相處時,她還真的不知道該說些什么,做些什么。
“要不要睡會?!?/p>
李默覺得這真是天大的恩賜,當下點頭。那忙不迭的模樣讓余喻覺得好笑。
李默睡得很不安穩(wě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