樂悅是學校里最好看的女孩,她的身上有一種同齡女生所沒有的風韻,而且她很樂意展示這風韻,幾乎所有混跡于學校的浪蕩男生都和她關系匪淺。
我認識她的時候是在一場籃球賽中,當時我作為主力隊員上場,對陣她所在的班級,而她的男朋友是外班的隊員,他沒有比賽,此時正站在她身邊觀察我們的對陣。
由于樂悅班上女生多,所以籃球隊的實力偏弱,因此在我們的攻勢下比分很快拉開。
說實話那是一場逆風的比賽,對方班級的女生多,所以在賽場邊他們的拉拉隊陣容極其強大,放眼望去賽場兩邊,左側是一群鴉雀無聲的眼鏡妹在默默搖彩旗,而對面的敵方陣營則是一眾花枝招展的鶯鶯燕燕一邊跳舞一邊喊著加油的口號。
對比之下,我方人氣略顯慘淡。
在拉拉隊中沒有樂悅的身影,但她卻是場邊最亮眼的一道風景線。不得不承認她的確很漂亮,也很會打扮自己,而她的男朋友也是學校里有名的富家子弟,不僅口袋有錢,人也長得很有英倫帥哥的范兒。
而我和這個世界上的大多數人一樣,沒錢,普普通通,且其貌不揚。
不知道那時我為何會在心里拿自己和他比,但無論我怎么高看自己,也找不出能比得上他的優點。
“張弛得分!”裁判老師在場邊吹哨,“得分兼罰一球!”
當我站在罰球線上雙手持球時,場邊傳來女生的一片噓聲。
我默默運了兩下球,抬手將球投進籃網中,然后轉身,在一片噓聲中回防。
我的眼睛暼了一眼樂悅,她的頭發是栗色的,在陽光下泛起溫暖的光澤。那時她正與男朋友說話,沒有注意到球場這邊,臉上洋溢著雀躍的笑容。
對方進攻,我的狀態出奇的好,劈手搶斷了對方的球,快速運球跑過半場。
當我經過她身邊時,聽到她的男朋友說,張弛他不行,也就在對上你們班時逞逞威風,到時候我替你們班報仇。
她輕輕笑了,說,好啊。
我停下腳步,轉過頭來看著他。
樂悅與他一起看著我,我在她眼里看到了令人莫名歡欣的慌張神色。
然后我將球甩向她身邊的他。
也許是手上沾滿了汗水的緣故,球提前脫手而出,打在她的臉上。
全場嘩然。
……
我坐在公交車上發呆,前座的叛逆少女正戴著耳機搖頭晃腦。
她的橘紅色長發隨著公交車顛簸晃來晃去,像催眠師的把戲一樣讓我昏昏欲睡,我忽然想到此時爸媽應該正迎接表妹與嬸嬸入駐我的房間,直到那一刻他們才會發現幾個小時沒有出門的我已經人間蒸發了吧?
正當我看著她的橘紅色長發怔怔出神時,她忽然回頭看了我一眼,我與她的目光對上,從不堪回首的記憶中回過神來。
“你為什么看我?”她問。
“這話應該我問你才對吧?”
“如果你不看我,我回頭時怎么會看到你?”她說。
這時我心里只有一個想法,這姑娘不會又瘋又傻吧?
在這樣一個月黑風高的夜里,與一個舉止怪誕的女孩同處一輛空無一人的車廂,而車頭的司機看上去隨時都要睡著……這畫面令我毛骨悚然。
從小到大我都是個膽小如鼠的人,對于那些似有若無的事情我總是抱有最糟糕的猜測。初中那時我的班上有一個同學長得滿臉橫肉,據說他是個社會青年,脾氣不好,學校里得罪他的人都被拖出去砍過幾刀,我對此事深信不疑。結果有一次在走廊拐角我把他撞倒了,當時心里想,完了,今天回家恐怕要缺胳膊少腿了。結果后來什么也沒發生,只是被他瞪了幾眼,但我一直為此擔心受怕。
后來有一次看見班主任拿著試卷卷成紙棍在他腦門上猛敲,我才稍稍釋懷,心想就算要卸胳膊卸腿恐怕也輪不到我,而直到現在那位老師仍舊四肢健全。
但我畢竟鼠性難改,看到這姑娘打扮得這樣兇悍,一看就是道上有朋友的類型,要是因為多看她兩眼被流氓挖了眼睛我可就得不償失了。
“抱歉我不該看你。”我說。
但她繼續盯著我,眼神十分奇怪,這目光令我渾身不自在。我說:“我已經道歉了你還要怎樣?難不成要把眼睛挖給你?”
她一怔,忽然笑了,說:“我要你的眼睛有什么用?你是不是離家出走啊?”
我說:“是啊,難道你也是?”
她說:“對,同為翹家中人,請多關照。”
然后我們就這樣認識了。
她說她叫晏京,也是高中生,居然和我是同校生。我覺得蹊蹺,在學校居然沒見過她,她告訴我她是剛轉去我的學校,只是辦好了手續,還沒有去過。
經過一些交談我發現她完全是個未經世事的無知少女,雖然看上去打扮成熟,但心里其實什么也不懂。比如說我告訴她Montblanc只是幾百塊錢的地攤貨時,她會指著手機屏幕上的手表圖片說:“這么丑的腕表難不成要一百塊錢?”
我這個人說到底有點欺軟怕硬,遇見牛人我就犯慫,遇見白癡我就得瑟。于是我掏出從地攤上買來的LV錢包告訴她:“這里面的錢都不夠買這個包呢。”
她說:“哇。”
我還沒來得及得意,她又說:“哇,這個照片上的女孩子好漂亮。”
我低頭一看,錢夾上的隔層里赫然是樂悅的照片,照片里的她在陽光下露出燦爛的笑臉,栗色長發在陽光下微微蜷曲,仿佛有檀香的味道撲面而來。
“她是誰?”
“要你管。”
這張照片的由來純粹是因為一次意外。那天我陪朋友去照相館洗照片,結果老板弄錯了圖片,將我手機里樂悅的那張洗了出來,結果她就被我裝進錢夾里。
我想雖然她并不屬于我,但她的相片安靜地躺在我手心里,我打開錢夾就能看見——吃飯付錢時能看見她,買汽水時能看見她,只要付錢就能看見她……好像我去過的每一家商店的找零員都長著與她一般的臉。
這算不算一種安慰?一種卑微的自我滿足?設想你的笑容被一位屌絲竊取,放在錢夾里日夜翻看,旁觀者可能會覺得很勵志,你卻會感到悚然。
“你看她的頭發多漂亮,雖然也是染色,但比你這種五彩繽紛的頭發好看多了。”我奚落著兩眼泛桃心的晏京。
她忽然露出深不可測的笑容。
“你懂什么,這樣的顏色多自由。”
我忽然一怔,隱約間像是看到了很多年前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