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璉!”俞雪聞聲回頭,連忙過去扶住綠衣婢女,只是已經晚了,阿璉已經死了。俞雪怒極,渾身顫抖。
阿璉是陪她一起長大的,她竟敢當著她的面殺了她!
藍煜一驚,又轉而嘴角微揚,這少主果然不是隨意能欺負的,和這俞雪廢話半天竟是為了等這個丫鬟過來。
輕霖沉寂的臉上浮現一抹驚嘆,心道好深厚的內力!
“你憑什么殺阿璉,就算你是怨哲門的正位少主,你就可以隨便殺人嗎?”俞雪瞪著笙月,一臉憤怒,她本來就不屑這個女少主,如今笙月殺了阿璉,她更加張狂無禮。
笙月撇了一眼藍煜、輕霖,他們與她地位相同,這俞雪雖用乞憐的眼神看了幾眼二人,可終歸二人未開口替她說話。笙月不想再廢話,毒對她來說雖是小毒,但她又催動了體內在喂食浴血時沾染上的萬毒窟中的毒,她如今確實難受,得早些離開才是。
“世間的任何事都有代價,銀針涂毒以她的性命相抵,但出針之事,還需你來承擔。炎曦,你知道該怎么做。”笙月向炎曦使了一個眼色,轉頭看向藍煜、輕霖:“二位自便。”話落飛身離去,衣袖微微卷起露出一抹碧綠。輕霖心下一驚,緊緊盯著笙月離去的背影。
俞雪說到底是怨哲門下的人,藍煜不好多言,也飛身離開,只是眉心再難舒展。她的一句世間的任何事都有代價說進了他的心里去,又讓他有些莫名其妙的傷感。他那位才華卓絕的姑姑又做了什么才落得被王室除名的代價呢?
輕霖撇了一眼染血的墨玉簪,想起那一抹碧影,堂堂正位少主的墨玉簪在她眼里竟抵不過那個碧綠色的物什。笙月離開時說出的那句話更讓他驚訝,心下暗道:“世間的任何事確實都是有代價的,或大或小,總要有人來付。”該他付的或許時機已到。輕霖轉身朝著前殿走去。
“雪翁主,你出手傷了少主……”俞雪起身手中現出一把利劍直擊炎曦,她樓怨殺了阿璉,她就讓她的婢女償命,一個不常出現在玄幽宮的炎衛罷了,定然上不了臺面,也不會有人過責她。
炎曦迅速躲開,現出炎衛佩劍,招招凌厲,三招之下,直刺俞雪肩部。
“咣”的一聲,炎曦的劍被攔下,后退數步。
“炎衛炎曦見過俞州主!”炎曦拱手行禮而后舉劍直指俞雪。
俞祁看了一眼已經死了的阿璉,看到阿璉頸部的墨玉簪,心下一驚,“你是炎衛,為何要殺本主的妹妹?”
“雪翁主用涂有毒藥的銀針暗傷少主,引發舊疾,少主已讓雪翁主的婢女償了涂毒之過,炎曦特奉少主之令以雪翁主一雙手臂來償不敬之過!”炎曦神色狠厲不失恭敬,眼神堅定。
“哥哥,不是這樣的,你不能只聽信她的一面之詞!”俞雪早已被炎曦的遠在她之上的武功嚇到,現在又聽到炎曦的話已經驚魂失色,她沒想到樓怨會如此狠毒。
炎曦見俞祁震驚不語,又有欲袒護俞雪之色,開口道:“俞州主若是不信自可去問少主,炎曦還需盡快回去復命。”
“本主愿代妹受過!”俞祁看著炎曦,亦是神色堅定,不容置疑。
“少主沒有下達讓他人代雪翁主受罰的命令,炎曦不敢擅自做主!”俞雪雖有過錯,但廢了俞雪終究還是不利于兗、青、揚三州的穩定,若是廢了俞祁,后果她承擔不起。
俞祁陷入沉默,墨玉簪何等貴重,能惹得少主不惜用墨玉簪殺死阿璉,只憑宴席上尊主的態度他就知道,雪兒的這一雙手臂怕是保不住了。
炎曦見俞祁沉默便走近俞雪,俞雪更加慌張,哭著向俞祁喊道:“哥哥,不要!雪兒不要!不是我,不是我,明明是怨少主太小氣……”
“住手!”樓靖晨不知什么時候來了,隔著一段距離出言制止。
俞雪見樓靖晨過來,臉上轉喜,雙手抓住樓靖晨的衣袖:“晨少主,救我,救救雪兒!”
“雪兒,不得無禮!”俞祁看著俞雪攥著樓靖晨衣袖的雙手呵斥道。
俞雪緩緩放開,期待地看著樓靖晨。
樓靖晨撫慰地看了一眼俞雪,對炎曦道:“俞雪為青州翁主,不可隨意受罰,即便她是正位少主,也得容本主稟明父尊后再行決斷。”
炎曦見樓靖晨過來,又觀察了俞雪的動作,心下了然,“那便由尊主發落吧。”炎曦拱手,拔掉阿璉頸部的墨玉簪,轉身離開。
“臣下代妹謝過晨少主。”俞祁暗舒一口氣,交給尊主來決斷總會顧及一下三州穩定,即便受罰也不會如此重了去。
“宴后還請俞州主和雪翁主隨本主一道向父尊回稟。”
“自然。”
笙月一路回到攬月堂直接進了臥房,伸手一抓,長發散落,笙月坐到床上,從懷中取出碧玉簪放在一邊,“浴血,你今日可不乖啊。”碧玉簪中的紅點閃爍又暗了下去。笙月不再理會浴血開始打坐調息,將毒性壓制下去。
一刻鐘后,炎曦也回來,“少主?”
“進來。”炎曦推門進去。
“是誰?”笙月收功,走下床榻,接過已經清理好的墨玉簪。
“是晨少主。”
笙月點點頭,和她所料一樣,想試探她的人雖多,但俞雪畢竟是青州的翁主,勾結藍煜或是輕霖的可能不大。俞祁是樓衍扶上去的,樓衍是最有可能指使俞雪的人,但樓衍若是想試探,不會以這樣的方式冒著俞雪被毀、丟掉俞祁忠誠的風險。樓忻臥床養傷,只剩樓靖晨。回想大殿上的種種,不由得冷哼一聲,情能敗人亦能助人,那俞雪怕早就對樓靖晨情根深種,就是不知道牢不牢了。
“出去告訴炎菁,后堂除尊主、藥主炎絡外不準任何人踏入。把炎風叫來,你去準備行裝,今晚酉時離開。”她封住靈力能撐的時間不長,況且這玄幽宮中所有侍衛婢女奴才不是樓衍的人就是那樓靖晨的人,她還是早些離開,也早些將母親解救出來的好。
“是,屬下告退。”炎曦退出,一會兒炎風就來了后堂。
“少主?”炎風沖房內問道。
“進來。”
炎風推門進去,拱手行禮。
“找人叫來藥主炎絡,然后等哲暉殿宴席結束后告訴父尊,就說怨少主中了青州翁主俞雪下的毒,引發體內舊毒,損傷經脈,傷勢嚴重。去吧,以后不用來守堂了。”炎風一臉驚愕,少主說話連貫,披散頭發躺在軟榻上閉目,手中撫摸著碧玉簪,神色自然,沒有一點重傷毒發的樣子,不禁汗顏,看來是雪翁主不知什么時候得罪了少主,現下沒有好果子吃了。
“你再發愣本主就讓炎曦挑了你的二位,繼續在攬月堂看堂。”笙月的聲音不大不小,帶有玩味。
炎風立刻拱手:“屬下知錯,這就去尋藥主,屬下告退!”說完立刻閃了出去。
笙月嘴角上揚,她終于要離開這個破地方了。
哲暉殿
藍煜、輕霖、樓靖晨、俞祁等人都已回來。大殿之上依舊歌舞升平,樓靖晨并未將俞雪一事立刻告訴樓衍。在這個時候,他即便只是走近樓衍、耳語幾句也會引發不必要的猜疑,更何況俞雪之事算是怨哲門內部事務,在這大堂之上說出豈不是讓他人看笑話。
直至未時宴席結束,樓衍命林平帶人清理,又命樓靖晨送別各州使者,自己和藍煜、輕霖寒暄幾句就回了絳影堂。
炎風見樓衍回了絳影堂,半途向樓衍重復了笙月的話。
樓衍聽完眉頭一蹙,看著炎風,并不多問,轉身去了攬月堂。
剛入后堂,便遇見了炎菁。
“尊主,少主在等你。”
樓衍點頭,轉身向里走去,徑直進了房中。
進入房間的那一剎,只見藥主炎絡坐在桌子旁正慢慢品茶,而笙月則躺在軟榻上休息,絲毫沒有顧忌房中有個四十多的男子。樓衍終于放下心來,炎風來報時神色并不緊張,他也猜出舊毒復發、傷重多半是糊弄他的,現在到了跟前,這人連裝一裝的意思都沒有。
“屬下見過尊主。”藥主炎絡起身,聲音溫潤干凈。
“父尊,你來了。”笙月緩緩坐起,聲音慵懶沙啞,讓人怒不起來。
“嗯。”樓衍走到西側軟榻旁,“你是如何打算的?”
“談不上打算,只是這玄幽宮不想待了而已。”笙月低頭把玩著碧玉簪,動作隨意。
“你即將十四,也是該行動了。何時離開?”
“今晚酉時。父尊有什么事就趕緊交代吧。”
樓衍沉默一會兒,走到窗前,忽而轉身,看著笙月:“血皿的事你都知道了?”
“多虧您的藏書,知道一些。”笙月依舊隨意道。
“藏書室的書是歷代怨哲門尊主所藏,你是第二個將其全部看完的人。血皿碎片封印已久,已經有衰弱趨勢,如今便是尋找碎片的好時機。本尊要你去九州靈地,找齊碎片。”笙月抬頭,對上樓衍的雙眸,相比笙月眼中的平靜,樓衍的眼中有著明顯的欲望,一種野心。
“就這些?”笙月微微挑眉,如若她猜的不錯,樓衍已經尋獲碎片了,他大可以自己接著去找,何需訓練一個她?
“留意神劍下落,如果可以,最好將神劍帶回來。”
笙月冷笑,神劍是認主的,幻化無形,只有一種方法,就是為神劍換主。將新的待執劍人的鮮血與血皿靈力交融,讓神劍重新認主共祭血皿,這一過程必須做到現執劍人和血皿碎片同在。
“如何奪?”
“將執劍人抓來,為父會想辦法。”
“好。那也麻煩父尊在這攬月堂待上半日,然后放出我去兗州養傷的消息,另外俞雪的事,父尊知道如何處置吧?”說完,見樓衍點點頭笙月便倒在軟塌上休息,樓衍則和炎絡去了前院。
酉時,炎曦、炎玥收拾好行裝候在門外。
“父尊,我…還有多長時間?”笙月站在門口背對著樓衍。
“長則兩年,短則一年。讓炎絡跟著你,會好些。”樓衍面色如寂。
笙月微微一怔,扭頭,平靜地看向樓衍,她笑著,寂靜無聲,而后又轉過頭。她在不懂醫術之前也許會相信她活不過十六歲,但那后來的三年她不止一次為自己把過脈,她是可以活到十七的,他難道不知她體內有靈力,可以維生?笙月不再言語推開門,白衣無相,整個人看起來羸弱不堪,她隨手將墨玉簪和墨玉腰牌扔給炎玥。
“咳咳……”一陣劇烈咳嗽,讓慘敗的面相有點鮮活的顏色。
“炎菁,為少主備輛最舒適的馬車,另外為藥主備輛馬車,要快!”樓衍急色道,仿佛真出了什么大事。
炎玥攙著笙月同樓衍、炎絡、炎曦一起出了玄幽宮門。
兩輛馬車已候在那里。
“炎絡,少主就交給你了,若有變化,隨時來報。”樓衍一副真誠而憂傷的樣子。
“尊主放心,屬下定竭力照顧好少主。”炎絡沉著臉道,也是一副發生了什么不得了的大事的模樣。
笙月想這主仆二人倒真有做戲子的天賦!當然她也得配合。
“咳咳,父尊請回吧。”聲音虛弱無力。
樓衍輕拍笙月的肩膀,“好好聽炎絡的話,注意身體。”
笙月敷衍地應了聲,由炎玥扶著笙月上了馬車。炎絡拱手告辭掂著藥箱也上了馬車。炎曦、炎玥坐在車欄兩側,“啪”“啪”的兩聲,兩輛馬車向東馳去。樓衍一副不舍的慈父般模樣,佇立片刻后回了絳影堂,當即下令:“炎郢,吩咐下去,青州翁主俞雪對少主不敬,膽敢對少主下毒,導致少主舊毒復發,傷勢嚴重,將其收押宮獄,待少主恢復后由少主親自發落。”
“是。”炎郢黑影一閃,消失無跡。
笙月自上了馬車就一直嘖嘖感嘆,樓衍可真會享受啊。先前是石壁內上面的雅致小居,而后從給她的攬月堂來看他的絳影堂只會比攬月堂更好,現在又是這外樸內華的馬車,夜明珠作燈,白色狐皮織造作席,正直仲春,又另置一張作毯,紅檀木桌放有玉制茶壺茶杯,車內一角放有木箱,裝著幾本書、棋具、筆墨紙硯等。她差點都要以為自己真是個十分受寵的正位少主了。不過對笙月來說,實在性的東西只有那茶具和狐皮制一席一毯。書沒有藏書室的好,棋她不會下,那套書房用具她也用不著。笙月合上木箱的蓋子,無聊地擺擺手,睡了一日,現在也不困,只好運功調息,想想找血皿碎片的法子。
兗州位于玄幽宮所在都城淵城以東,毗鄰揚青二州。笙月的馬車行了急行一夜,次日午時就入了兗州都城兗邑。笙月是怨哲門的少主,一入城就徑直去了夢云丘小筑。
兗州州宮毗鄰夢云丘而建,而夢云丘長年溫暖多晴,又有多處小澤山石碎湖,安靜而不偏僻,匯聚天地靈氣。這個季節林木花草初發,綠而不濃,恰到好處,是個養傷隱世的圣地。
炎玥亮出墨玉腰牌毫無阻攔地進了夢云丘小筑。笙月一行人來到小筑門前,立刻有一名粉衣女子上前,彎腰行禮:“奴婢阿英,見過貴客。貴客面生,可否告知身份?”
炎玥報道:“這位是怨少主,因舊毒復發,特趕來此地療養月余。”
看過墨玉腰牌,阿英再無他疑,便道:“奴婢見過少主。我家翁主也在此地養傷,請少主稍等片刻,奴婢這就去告知翁主。”
笙月微微點頭。
很快,一名身著淡藍色水袖衣的女子由阿英攙著走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