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孽女!枉本尊培育你多年,你竟來對付本尊!”樓衍咬牙,取出另三片碎片強行拼合道那小半只血皿上,增強靈屏威力。
笙月趁機抽出自身靈力注入神劍。
“碎片,脫離。”
突然間樓衍手中的大半只血皿崩裂成六塊,形成一股強大的反彈之力,將三人打飛落地,口吐鮮血。
三塊碎片迅速向笙月飛來,停在笙月面前。
“孽女!你做了什么?”樓衍瞪著笙月,一副恨不得要撕碎她的樣子。
笙月艱難起身,提起浴血,將其中兩塊甩去給輕霖、藍煜,“放入掌心,血浸。”
二人接下,也費力起身,立刻進行血浸。
樓衍欲出手阻止,被笙月攔下。
“你這個孽女,你到底做了什么?”
“神劍是血皿護劍,自帶靈力。只要取劍主鮮血展開血祭,神劍就可憑借自身靈力吸食碎片靈力。而我只不過是在豫、揚、雍三州碎片中注入了神劍靈力。要怪就怪你資質不行,神劍不喜歡認你做主。”
“你……”樓衍大怒,齊聚剩下三塊碎片靈力對笙月出手做最后一搏。
輕霖、藍煜飛身過來,同笙月一塊應下那道靈刃。
四人僵持半刻,靈刃與靈刃之間的較量終于落幕,四人被這股強大的斥力反噬,而樓靖晨、安盷等五人、正在療傷的輕進三人和炎曦三人也遭斥力反彈,紛紛倒地,重傷難起。
樓衍躺在地上,用盡最后的力氣,對著笙月哈哈大笑幾聲,似瘋了一般,“笙月,即便本主如今敗了,你也是要下去陪我的。九塊碎片你根本不可能集齊,更不可能拼合出血皿,除非,”樓衍再是得意狂肆大笑。
笙月不禁蹙眉,一股不安襲來,她可以不續生,但母親才出來,她不想讓她不能續生。
“除非你殺了你母親,取出同她的血肉之軀融合的徐州碎片的靈力!”話落又是一陣癲狂大笑。
笙月心中震驚萬分,匯聚全身的氣力揮手將浴血打去。
“啊!”樓衍和身上撲來的紅衣女子雙雙被浴血刺穿身體,染上毒液,傷口處涌出汩汩黑血。
樓衍瞠目,不敢置信地看著眼前的人,被野心兇殘斥滿的心終于投進一縷陽光,恢復了幾分神智,“炎懞,你何必呢?”
炎懞扯扯嘴角,輕輕笑了笑,“衍,我愛你,又怎會……看你死在……我面前……而……無動于衷。”話落炎懞倒在樓衍胸膛合上了眼,平靜下來的臉龐掛著永遠定格的笑意。
樓衍看向正烈日高懸的天空,感受到一種前所未有的靜謐,忽然覺得人生可笑,愛的人和愛他的人本該在那谷中過著自在幸福的生活,是他辜負了她,更對不起他的女兒,是他親手毀了一切。笙月殺了他,他釋然,他不會怪她。樓衍對著自己冷笑一聲,似在嘲諷他的心。他想開口對笙月說些什么,卻再無法開口閉上了那漆黑深沉的眸子。
笙月慢慢爬起,看向同樣倒地的藍芷寧,被抽干靈力耗盡內力的她如同失去了支撐,渾身癱軟,終于昏死過去。
輕霖費力移動過去,將笙月抱在懷中,神情悲痛萬分。血皿續生已無可能,她強撐出手至此,他們還有多少時間?
一個月后,九州驚變,云珞國國主和倉黎閣尊經三州會晤后身后重傷,特退位,由藍煜世子和輕霖正位少主分別繼任云珞、倉黎尊位。
怨哲門尊主樓衍不幸離世,由正位少主樓怨繼任尊主之位。而藍芷寧借住碎片靈力修復了損傷的筋脈,身體大好。一時間,九州至高權者大變,靈地修復,九州似迎來一番新氣象。
兗州夢云小筑竹苑中,晨光柔和,涼風習習,竹影斑斑,三位當世尊者齊聚一堂。
笙月側躺在軟塌上,依舊是平日里的白衣紗裙,點綴著藍色辛菡花,青絲如瀑沿著榻沿傾瀉下來,一張傾世容顏素面朝天,眸子微閉,臉色微微泛著蒼白,整個人顯得惹人憐愛不已。
輕霖一身淡紫色衣,玉冠束發,面色平靜,眼中柔情萬種看著軟塌上的人,嘴角不自覺地勾起弧度。對面藍煜一襲玄衣,金冠束發,神色從容而不失嚴肅,指間藍色扳指閃著幽幽藍光。二人皆是眉眼如畫,有著不同的俊美。
“輕少主,你輸了。”藍煜落下一粒黑子淡淡道。
輕霖也不介意干脆撂下手中的白子,走到笙月身邊慢慢坐下,拉起笙月的手握在手心。
藍煜依舊坐在石桌旁,自顧自地拾起黑子放入棋盒。
“藍國主,可否介意與小女對弈一局?”安晴不知何時進了竹苑,走到石桌邊,一身淡藍色錦衣紗裙,眉眼精致,臉無脂粉,自帶淺淺紅暈,眉眼帶笑,看向藍煜。
“晴翁主,請。”藍煜做了個手勢,安晴微微點頭坐到剛才輕霖的位置上,伸手去拾白子,卻碰到了藍煜溫涼修長的如玉般的手,抬頭看向藍煜,莞爾一笑,大方自然,絲毫沒有羞澀。
藍煜也不在意,二人拾完棋子沉默著展開一盤新的棋局。
輕霖忽然俯下身湊近笙月耳邊,柔聲道:“阿月,我們換個地方開始一月之約好不好?”
笙月微啟眼簾,淡淡看了輕霖一眼,抽出手,伸手環上輕霖的脖頸,伏在輕霖耳邊低聲道:“我們去你的柳苑,把這兒留給他們。”
輕霖歪著頭蹭了蹭笙月,旋即抱起笙月飛身離開。
藍煜眸中閃過一絲不快。自從笙月醒來已經半個多月了,她和輕霖處在一塊雖然也是不止一次看到,但心下還是有些不舒服。藍煜下意識地嘆一口,輕得好似若有若無。
安晴聽到并不開口勸慰,就這樣安安靜靜地陪著藍煜下棋。
“阿月,我們成親好不好?”輕霖抱著笙月回了柳苑,徑直入了臥房,將笙月放在床榻上,額頭抵著笙月的額頭。
“為什么?”笙月挑眉看向輕霖。
輕霖被笙月這故意一問弄得俊臉泛上紅暈。
“阿月,你何時變得這樣壞了?”輕霖伸手捏住笙月的臉頰,身下的這個才十四多一點的人兒已經完全長開,只是幼年內力崩體,終究成了病根,蠱毒扎根心脈,身子骨實在虛弱得很。
“不知道,所謂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你說是不是啊?”笙月狡黠地笑看輕霖如水的眸子,有些出神。
輕霖扯了扯瞬間僵硬的嘴角,旋即笑道:“乖,那以后更得好好學學我,要一心想著成親,嗯?”
久尋久尋胡不歸?久行久行胡不止?
九州安定了,笙月的心卻失去了方向。一切終究是變了,笙月心想。自那日后,她把樓衍囚禁在了石壁,自己也躲了進去。石壁內的布置并沒有太多的變化,相較于攬月堂的陌生,這里讓笙月重新有了歸屬感。但是這歸屬感來得莫名其妙,這里曾是囚禁她三年的地方,也是她成長為樓怨的地方。她的成長除了娘親和爹爹,就不曾有其他人參與。后來娘親不見了,她努力著、強迫自己迅速強大起來,終于找回了娘親。但娘親的歸來恰好也是與爹爹隔閡再無法填補的時候。囚禁樓衍并沒有使她心底的怨念減少,反而使她失了重心,找不到生活的方向。
直到她走出石壁,輕霖如同新生的朝陽般在等在那里,暖和和的,又充滿了生機和希望。
但,如同樓衍所說,她和母親之間早在她易天經內力入體之時就已是死局。蠱毒縱然如飲鴆止渴,但緩解了內力崩體帶來的衰變,讓她得以多活了幾年。
如今她已經想不明白她與父親之間究竟該如何相處,殺不了也不知如何原諒。是她天賦太高幼年習得浩脈心經,卻不知妥善引導體內驟然磅礴的內力,以致母親只得將易天經內力給她來實現對峙平衡,但短暫的平衡終究難以破解崩體的大勢。而母親幼年多病,多年苦熬身體早已如同敗絮,當年私下奪取徐州太蕪林的碎片才獲得一時生機。如今把內力給了她,自身卻不堪維系。
權力與情絲早已交織如麻,樓衍自以為奪取九州碎片是一舉多得,但事實究竟如何呢?笙月不知道,如果沒有樓衍,藍芷寧或許可以靠著徐州碎片平安喜樂地度過接下來的數十載,而她也不會因天資引發諸后種種。
樓笙月靠著輕霖,想著早已做出的決定,待她好的人終究要負一人。也許……困頓之意翻涌,笙月意識漸漸朦朧,貪戀著最后安心滿足的時刻。
她從一場平靜恬淡的長夢中醒來,窗外春意濃濃,她揉了揉眼睛,想著葉子不是早落光了?雀兒嘰嘰喳喳,新芽漸綠,紫衣瀲滟而來。
“輕……霖?”
紫衣聞言惶然停在窗外。
一滴淚無聲無息滴落,樓笙月伸出不解的手,撫上眼前人的臉龐,緣何睡了一覺竟是幾多春秋過去了,輕霖已近而立之資?
“是我,你……醒了,在這站了多久?你身體才好,不可受涼。”
“剛醒。”樓笙月遲疑地縮回手,愣愣地盯著手背,細膩光滑一如昨日。
“你要走嗎?”
樓笙月急忙喊住輕霖欲走的身影,繞過窗子,來到廊下攔住他。
輕霖露出少有的局促不安,一雙手不知如何安放。
“我……你如今醒了,我也該回去了。”
他低著頭,像是一夕之間被人偷走了自信和朝氣。
樓笙月淺笑,她問:“你要回哪兒?”
“回……”
“倉黎嗎?”樓笙月看了一眼春色,轉而對他道:“現下你若走了,日后我可不會再想著去報答你。”
輕霖眼中閃過慌張:“你……知道了?”
眼前人正值芳華,她踮起腳尖,俏麗的容顏突然湊近,柔嫩的指腹沿著他的眉眼勾勒著。輕霖慌張著想退開,卻被樓笙月牽住腰身。
“我該知道什么?”
輕霖猶豫著,唇瓣輕啟,卻終究沒說什么。
“我與浴血研究碎片多年,續生之法豈會不知。”
指腹掠過眉眼,勾勒過耳廓,臉頰,停在輕霖溫潤的嘴角。
太蕪林碎片與母親骨血融為一體,無法再取出,九州碎片缺一,無法為她續出新的生機,但這不是絕對的死局,只是她不愿找到那個愿意為了她奉上半生去替代太蕪林碎片重聚血皿為她續出新生機的人,無論是誰,她不愿意虧欠陌生人,更不愿意身邊人去犧牲。
“只是不敢想也不愿意你如此犧牲。”
“我不要你為了報答我而彌補我什么,一切都是我自愿。”輕霖忙道,他早就知道樓笙月醒來后會知曉一切,只是沒想到這樣快。其實他更沒想到樓笙月會這樣見到他,他不舍得離開,也知自己已不再適合她,他這幾月守著樓笙月,無非是為了全了自己最后的私心,等她醒了就會離開。
“輕霖,別走了,我時日無多時你未曾離開,如今你拼盡半身生機為我謀了新的生機,想走已經來不及了。”
“我如今……已經老了許多……”
樓笙月指腹按上輕霖柔軟的唇瓣,她輕笑,眼里有明亮的水澤:“哪里就老了,公子之姿色,在我這里,依舊無人能及。”
他笑著,將人摟緊懷里,周身辛菡花香包裹著她,這花香曾為她驅散陰翳,曾伴她數月安眠,也曾告訴她,她在本以為的人生最后所思所想是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