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沒在少府中搗藥，手不停，心卻早已飄遠。自那日在隱宮救下那人后，夏無且便將他帶出。那人雙目如鷹，即便在黑夜中亦冷冽明亮，堅定中透出野心。趙沒始終記得那雙眼，也記得自己施展技能后發現，那人竟不是宦官。他只留下了一句話：“我會記住你，來日必報此恩。”

此人如今生死未卜，但趙沒也無暇顧及。更讓他震驚的是，救人之后，游戲場景突變，不僅時空錯亂，連他身上的衣物也煥然一新。今早一問，才知竟是一年之后。等他再次“醒來”，自己已身在少府，為夏無且做事。這游戲難道還能直接跳過劇情推進關鍵節點？

救了那人后，也意外解鎖了支線任務，系統上顯示：

【恭喜您，完成支線任務：灰燼中的善良】

【解鎖隱藏任務：找到趙高】

找到趙高？那個歷史上赫赫有名的人物？

他找夏無且及眾人打聽，卻無一人知曉這名字。

種種跡象表明，這游戲幾近瘋狂。場景、人物、對話，乃至氣味與觸感，都與現實無異。趙沒心煩意亂，只想盡快回宿舍找海三確認。他抬手按住太陽穴，欲尋找退出鍵，剛欲滑動，忽聽遠處夏無且喊道：“徒兒，別搗藥了，快來！”

趙沒連忙應聲，喚了聲“師父”，隨夏無且前往一處僻靜之地。夏無且神秘地低聲道：“今日帶你見場大世面——殿上覲見大王。”趙沒心頭一震，能見秦王？那怎能錯過？正猶豫身份是否夠格上殿，夏無且擺手笑道：“今日燕國遣使歸順，獻上梵於期首級與督亢地圖。聽聞蒙中庶子上奏，燕王畏我大王威名，愿舉國歸順。今有使者攜密匣朝獻，大王大悅，特設九賓之禮于咸陽宮迎接。我為侍臣，你為徒弟，自然可隨行。”

他頓了頓，又叮囑：“不可攜兵器上殿，但可帶醫箱。你隨我行動便是。”趙沒尚未來得及細想，便被他拖上馬車。不知是否系統優化，不一會兒，咸陽宮已在眼前。宮闕巍峨，宮道高遠，層梯綿延，一望無盡。趙沒眼前恍惚，下一刻竟已身處殿中。

他不禁腹誹：怎么不在凈身時跳劇情，偏挑這種時候？難不成是建模還沒做完？殿中除高座外，兩側分設席位。他與夏無且坐于最后一排，地位雖低，但距秦王尚不算遠。

賓客陸續入殿，熱鬧非常，門前儀仗齊列，侍女分立席旁，場面極其隆重。忽聽門外高呼：“大王到！”眾人跪拜，趙沒亦低頭隨行，直到秦王落座開口：“起身吧。”他才小心抬頭。

那聲音低沉如豺狼，透出天子威壓。趙沒悄悄瞥了秦王一眼，見他身形高大，面容深峻，頗有不怒自威之感。他趕緊收回目光，抿一口酒壓壓驚。

不知是否是錯覺，竟在偷看秦王時，見秦王往自己這里瞥了一眼。

忽然聽得殿外宣道：“燕國使臣覲見！”秦王頷首。只見兩人捧匣入殿，前者朗聲跪拜道：“燕國正使荊軻，奉上梵於期首級。”后者低聲接道：“副使秦舞陽，奉上督亢地圖。”

趙沒聞言如遭雷擊，整個人怔住——荊軻刺秦？難怪系統安排此段劇情。他猛地想起夏無且為何眼熟，趕忙拍了拍他肩道：“師父，快把藥袋拿出來，你腰間的也解下！”夏無且沒有動作，只茫然地看著他，趙沒幾乎要撲上去搶。只聽殿中竊竊私語：“副使臉色不對，似在發抖。”

趙沒看去，只見荊軻回頭對秦舞陽一笑，隨后朝秦王請罪道：“北地蠻夷之人，未見過天顏，心神不定。愿大王寬恕，讓他完成使命。”隨即開啟匣子，露出首級。

趁眾人注目前方，趙沒迅速翻找醫箱，夏無且也解下藥袋。此時秦王命令將地圖呈上，荊軻展開地圖，匕首自卷底滑出。他猛地左手攥住秦王衣袖，右手提匕首刺去。秦王驚懼之下跳起，衣袖斷裂，忙拔劍卻不成，只得握劍鞘拖延。

荊軻追之不舍，秦王繞柱而奔，殿中諸臣震驚失措，無人攜武，侍衛也不敢擅入。趙沒一看時機，將藥袋擲出，擊中荊軻肩頭。荊軻動作一滯，秦王方得喘息。

混亂之中，忽有人遞了件東西塞進趙沒手中，隨后緊握他手臂，猛地一擲。趙沒尚未看清，只見荊軻胸口陡然中刺——竟是那柄原本投失的匕首。

秦王趁機揮劍，連傷荊軻八處。荊軻倚柱大笑，張腿坐地，怒斥：“大事不成，是因我欲生擒秦王，逼其割地盟誓，回報太子。”說罷，似乎突然受了什么驚嚇，如大夢初醒，開始掙扎，不似方才的鎮靜，只大喊道：“放開我！我不是荊軻！”

話音未落，侍衛沖上，將其斬殺。

一切發生得太快。趙沒呆站原地，目光四掃，試圖尋找那只握住他手臂的人，然而四周皆是人群。荊軻已斃，所言猶在耳——他不是荊軻？為何短短一瞬卻如同兩人一般？

趙沒尚未想清，便見內侍上前，將荊軻尸體抬走。

趙沒呆愣片刻，忽聽內侍傳喚：“趙醫官，夏醫官，聽旨覲見。”

他與夏無且跪伏殿外，不多時便見秦王重新端坐，額角隱有血絲，面容卻不顯狼狽，只一雙眼睛比此前更加幽深森冷。他俯身看著兩人，語氣沉靜而凌厲：

“方才二人出手相助，可知大義。”

他先看向夏無且：“無且護君有功，持藥擊敵，賞黃金二百鎰。”

夏無且忙叩謝，連聲道“不敢當”。

接著那目光落到了趙沒身上。與其說是注視，不如說是審視。

“你。”他緩緩開口，“反應極快，身法利落，可知你所投之物救了寡人性命？”

趙沒剛要答話，卻猛地一怔——他眼前再次跳出一個界面：

【恭喜您，完成支線任務：殺死一個人】

【獲得隱藏提示：游戲里沒有趙高。】

他心神一震，腦中嗡鳴一片。界面一閃而沒，但那一行字死死刻進了他腦海深處。

沒有趙高？那他要找的趙高在哪里？

一瞬間，所有線索仿佛串聯成線——

他原本姓趙；

被強制更改劇情；

總是在某些節點被“推進”；

從未真正選擇過是否進入這一切；

他在系統設定中，仿佛“已經存在”過。

——他并不是一個普通玩家。

秦王的聲音再次傳來，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壓：“你，叫什么名字？”

趙沒低下頭，那一刻，他腦中浮現了許多畫面：隱宮那人鷹隼般的目光、浮動的時間線、系統的跳躍、刺秦的劇情……

而今，棋盤將起，局勢初定。

他緩緩抬頭，目光冷靜，像是忽然真正進入了這個角色。

他跪拜叩首，沉聲道：

“臣，趙高。”

殿中一瞬沉寂。

秦王盯著他看了許久，仿佛在試圖分辨什么，但終究沒有深追，只點了點頭：“忠直之臣，不可多得。”

趙沒跪伏在地，心中卻早已驚濤駭浪。

卻見夏無且并無異樣，仿佛他的名字于他而言沒有不妥之處。

這一刻，他終于明白。

自己不是“扮演趙高”，

他就是趙高。

——

出了殿門，陽光燦烈如火，宮墻高遠，檐角飛揚，處處威儀森然。

夏無且扯了扯趙沒的袖子：“徒兒，賞賜不小，回去咱倆喝一杯？”

趙沒回頭看了他一眼，笑了笑：“師父先回，我稍后便來。”

目送夏無且離開，趙沒獨自立于宮階之上，身影映在金磚玉石之間。他低頭看了看自己的手掌，那只曾被“人”操控過的手。

他忽然意識到一件事——

剛才幫他擲出匕首的，或許不是玩家，也許是NPC，也許是系統，為了推進他成為“趙高”。

正當他思考之際，系統適時地彈出提示：

【恭喜您，完成隱藏任務：找到趙高】

【解鎖身份：趙高】

趙沒嘴角一挑，喃喃自語：

“看來，真正的游戲，現在才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