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春那天晚上，掛了電話，唐子初就悄悄收拾妥當睡覺了。

父親還在房中，母親還在等消息。

氣氛很壓抑。

已經從李開元那知道確切消息的唐子初，也并沒把真相告訴母親。

因為她忽然覺得，宋方義掛了，是了結了一樁事情，卻又讓自己陷入了更大的未知之中。

以前還可以有一個目標，現在卻進入了一個巨大的不確定的漩渦之中，不知道自己將會被卷向何方。

當晚，半夜無眠。

李開元也差不多，合上電腦后，就回到了宿舍，此刻他也是什么心思也沒有了。

回想這三個多月，自己做的事情，好像一下就失去意義了。

現在宋家估計肯定也是沒有心思搞業務了，唐家也失去了跟宋家合作的機會。

至少暫時失去了。

當然，以后是否因為利益而再次聯合尚未可知，至少目前這一年半載的，兩家心里都會存在一些難以磨合的地方。

比如，宋家是不是會覺得唐子初克夫之類的——盡管只是訂婚。

但是這種喜歡請先生選日子的家庭，總是迷信的。

或者說，事業做得越大，就越迷信，甚至還喜歡花大價錢正月初一凌晨去廟里搶頭香燒，還美其名曰：敬畏神靈。

這世上，哪里來的神靈？

大部分人落難的時候都是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

宋方義在飛機上的時候，看著飛機沖向雙子樓，當時的他是多絕望？

他叫神靈了沒有？

肯定叫了，估計是佛的道的、國內的國外的、東方的西方的、地球的外星的通通都叫了，說不得連灶王爺、關二爺都叫了，畢竟宋家平時花了那么多香火錢。

神靈拯救他了嗎？

假設他沒有在另一個世界重生的話，看樣子神靈并沒有拯救他。

世間最大的詐騙莫過于所謂神靈，人們卻偏要用“信仰”來麻醉自己，然后讓一小撮別有用心的人借此排除異己、制造隔閡。

再反觀自己。

——嗯，李開元今晚心里石頭一松，好像思維開始起飛了，他想反觀一下自己，比如，猝死這件事。

他覺得神靈也并未拯救猝死的他。

沒錯，他是一個程序員，做開發二十幾年，然后轉型做信息安全相關，算得上是成功度過了職場的35歲困境，但是，時代，讓他遇到了一個更大的困境——

AI，人工智能。

他還記得，2020年AI元年，那一年開始，資本開始讓碼農制造出AI來取代碼農！

到底是多么賤的碼農才會編寫這種自斷命根子的葵花寶典、辟邪劍譜啊！

但是，AI還是出現了。

然后，很多東西，都可以自動化了。

到了2025年后，大部分原本需要人工編寫的代碼，都是AI直接生成了。需要人工排錯的地方，都用AI自動化取代了。

早在2023年，比爾蓋茨就發話：未來APP將死，所有的操作，只需要給AI一句指令即可完成！

果然，被他言中！然后，很多人失業了。

幸存的碼農去干嘛了？

只好去做一些沒意義的工作。那些無趣的工作，機械的工作，令人猝死的工作。

不僅僅碼農界如此，那個年代，算數的，畫畫的，寫文章做視頻的，都是一片虛無。

互聯網剛開始的年代，大家上網聊天時都說：無圖無真相，可AI出來后呢？看到一張自己不敢相信的圖片，都會問一句：“你這是AI生成的照片嗎？”

李開元還記得當時的一個流行的段子：“我覺得AI的方向搞錯了，我們希望機器人幫助人類掃地洗碗，是因為人類要去寫詩畫畫。現在是AI都去寫詩畫畫了，我們人類還在掃地洗碗！”

聽起來像一句玩笑話，可是，人類社會多少的真話，都是通過玩笑話表達出來的呀！

其實一個月前李開元也有過這種可怕的想法。

那時候開發“水的奧秘”，計算機協會這個新團隊，其實開發能力并不強，他就在想，要不然自己弄個會自己寫代碼的AI出來？

但是，他馬上就否決了這一點。

即便是以后AI一定會出現，自己也不會讓它過早地出現，甚至會想方設法延緩它的到來。

或者，想個辦法讓AI轉向！

再或者，干脆去他媽的，自己跟唐子初私奔了得了，脫離碼農界這個苦海！

反正AI坑的主要是創造性、創意型的職業，造福的是大眾，那自己去當個大眾可不就好了？

為什么非要一定當碼農？自己是不是走進什么誤區了？

我要擺爛！

至于私奔后怎么養家糊口，這還不好辦？！自己這幾年隨隨便便弄點爆款新東西出來就夠吃一輩子了。

略微奮斗一下下，幾年后，接著擺爛！

遠的不說，就把這個在線寫作閱讀的網文項目搞好，自己當老板、以后玩版權、玩IP，不就行了？

現在這個2001年還沒有IP概念，自己背靠這么多大學資源，正好可以收一波。

而且，一輩子賺那么多錢干嘛？

吃能吃多少？

自己最喜歡的一個歌手，寫了一本書叫做《好的生活沒那么貴》，一向被自己奉為圭臬。

好！就這么辦！

不管了，“水的奧秘”也不想更新了，還更新個毛！再有一年半，安安心心先把本科畢業證搞到手，然后跟唐子初私奔！

想著想著，李開元忽然心里開始愜意起來了。

然后，就迷迷糊糊睡著了。

宋家現在亂成一鍋粥了，整個家族籠罩在愁云慘霧之中。

宋方義這個繼承人，是這一代宋家子嗣中最有頭腦最有出息的了。

其父宋連海，早些年做雞毛換糖的營生糊口，然后又做倒爺起家，最終落腳在了商品零售這個領域，并打造出了這個年代的全球連鎖超市沃克瑪，也算的是響當當的人物了。

宋方義的哥哥，宋方仁，人如其名，宅心仁厚，在宋家眼中，不是做生意的材料，就一直跟在父親身邊管一些小事。

弟弟宋方立，是宋連海老來得子的產物，年紀尚幼，目前還在讀初中，無法承擔大任。

宋連海不惜重金將宋方義送往國外，為的就是讓他結識國外的大佬，搞好同齡家業繼承者的關系，然后進一步擴大海外市場。

不曾想，“兩只土撥鼠”把宋方義送進了地獄。

這就是國內家族式生意的弊端，死一個關鍵少數，就等于全死。

這種家族式傳承的執念，也極大地影響了后來引進的所謂“現代企業制度”——公司制。

在國內，從來沒有聽說過公司創始人被開除的！

如果李開元告訴宋連海，1985年蘋果公司創始人史蒂夫·喬布斯被自己公司開除過、告訴宋連海2023年OpenAI把創始人兼CEO山姆·奧特曼驅逐出公司，打死他都不相信！

甚至國內很多公司，一旦創始人出了問題，基本就是一個死字。

所以國內的“現代企業制度”，也就是一個改良版的公司制。雖然有些地方顯得溫情脈脈，但是效率非常低下。

好處也是有，那就是不會過于出現資本逐利的情況，總有一只看得見的手在調控。

李開元有時候也會想，如果AI的總策源地在國內，很可能就不會出現資本逼死碼農的事情。

不過，江山易改本性難移，嗜血的資本終究會否失控也未可知。

宋連海直到現在還不相信宋方義死于非命的消息，畢竟死不見尸。

但是空難生還的幾率又有多高呢？飛機撞大樓，死法可以很多。

擠壓、墜落、燃燒，三板斧，斧斧致命！

次日，米國救援隊最終公布了救援結束的消息，發布了死亡名單。

然后，宋家就亂成了一鍋粥。

宋家開始籌辦喪事，唐家自然不在邀請之列。

唐孝本很是生了幾天悶氣，直罵宋連海幼稚、意氣用事。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