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年的前兩天，老奶奶走了。雖說不上什么深情厚誼，但我想，她也是對我有極深影響的一個人。

老奶奶有五個兒子，據說早年也曾有過一個女兒，后來得病沒了，想來是個命里缺女兒照料的主。葬禮上，五叔的女兒，哭的很傷心，她說“早知道奶奶走的這樣快，我一定早回來幾天，好好在她老人家面前盡盡孝，也不至于到了跟前跟她說話都沒個回答了。”她與我同歲，我不知道該怎樣安慰她，只是拍著她的肩，輕聲說“老人家活到九十歲，沒受罪，現在是享福去了。”

葬禮是在小年的前一天辦的，連火化，入殮，入葬等一系類繁瑣復雜的事幾個兒子不到一天就都給辦完了。要是等到小年那天還在辦白事是很不吉利的。我媽說，你老奶奶可真是方天頭，打入冬都沒陰過天，今天就連刮風帶下雨的。我只是笑笑，沒說話。那天的天氣是挺惡劣的，大風吹的我腦袋生疼。塵歸塵，土歸土。某日與母親閑聊，陳年往事仿佛都在那一刻揭開了神秘的面紗，對他們家的事我越來越好奇。

幾天前又得知，老奶奶其實也是一個命苦的人。她的父親26歲去世，那時她還在娘胎里，母親一個人把她拉扯大，余生也不曾再嫁。后來，經人介紹嫁給了大她十歲的老爺爺。莊里人都叫她“西霸天”，我不知道原因，在我印象里她一直都是很和藹的，但又好像很精明，我看不透。

我從小就很羨慕他們（老五)一家，有相對于普通農村家庭父母較高的學歷，幽默風趣的家庭氛圍，還開了一個好像能讓每個小朋友羨慕的小賣部，我很羨慕她，羨慕他們。家庭文化就像一個背后的推手，他看似無形，但每每都會完成一個完美的助攻。我想，這個家庭的文化也是她的一小部分縮影。晚上去他家買可樂，看到他們一家人坐在炕上玩牌，很歡樂。老三過年沒回家，中午在老四家吃，晚上在老五家吃，晚上在去世的老奶奶家睡，他一定很舍不得他媽媽吧。

老三和老二鬧得最兇，據說是年輕的時候結下的梁子。是因為什么開始的呢，目前我還不知道，只知道當年老三要做火車回BJ，他媽媽給了他500塊錢，那個年代，500塊還是很多的，老二兩口子不干了，想必這錢應該是要給他們的，好像是要給他們買電視，于是他們像特務一樣追老三到了火車站，順便插一句，老二的媳婦我理應叫二嬸的，但我叫他大姨，因為他是我姥姥的哥哥的女兒（她這半生也算命苦。那個年代的人有幾個命好的人呢，我爸爸總是這么說。我不知道他的苦是該算在她自己頭上，還是算在時代身上，或者，算在命身上呢。關于她的事以后有時間在寫吧）。老奶奶喜歡老三，不喜歡老二，我猜測是因為老二和她太像了，脾氣上。自然在這件事上，老奶奶幫了老三，她大罵老二，放了狠話，說要斷絕關系，不認這個兒子了。他聽了。這一斷，就是一輩子。老爺爺說不上話，尤其是他們兩個。

我一直認為人生來就是賤的，不管做了什么事總會后悔，只是他們嘴上不說而已。老二比老奶奶先走，他得肺癌了。我們跟老二家住對門，我記得小時候他經常在我家，晚上呆到十一，二點是常有的事兒。我覺得他很會養生，水杯里泡的枸杞，干的橘子皮，各種葉。。。。還有很多我現在都叫不出名的東西。他愛抽煙喝酒，我經常在他身上聞到一股酒味，說重不重，說情不清。他的煙是巧克力味的，我到現在還記得，我很喜歡那個味道。

老二的大兒子媳婦在腫瘤醫院當護士，可以帶家人做免費檢查。于是，老二確診了。我們知道這個消息時，已經是一個月以后了，我看到他時，他很瘦。差不多半年，他受夠了病痛的折磨，在自家當院的唯一的梨樹上上吊自殺了。現在梨樹已經被砍了。癌細胞讓他痛不欲生，與母親的情讓他生不如死。老二家跟老奶奶家住對門。自從他們斷絕關系后，老二家的南門口就沒開過。在他最難熬的那些日子里，媽媽是最常念起的。老奶奶說他聽到過很多次，可是，那又怎么樣呢，兩個人即使到死也沒有低頭。他們都是彼此遺憾的吧。肯定是的。自老二死后，老二的大兒子一直想和老奶奶家恢復關系。老二的大兒子跟二兒子鬧不愉快。大兒子發了大財，二兒子一直沒有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