憤怒的村民們將小小的茅草屋團團圍住。

幾個年輕氣盛的小伙子，在村長的授意下，抄起家伙就砸開了安娜家的木門。

「安娜，你可知錯？」

村長從背后站了出來，厲聲質問道。

受驚的安娜擋在凱瑟琳面前，看著往日里良善的村民變得如此兇神惡煞。

她不明所以，聲音顫抖地問道：

「發生了什么？」

平日里還會施舍些糧食給她們的凱特阿姨，眼神厭惡地看著安娜說道：

「發生了什么？」

「你居然為了救凱瑟琳，把自己的靈魂出賣給魔鬼。」

「上帝肯定以為我們也幫了你，現在要處罰我們。」

「枉我們平日里待你們這么好，你怎么對得起我們？」

我站在村民和安娜的中間，只覺好笑。

「真是可笑的自我感動。」

如果他們真的這么關愛安娜和凱瑟琳，那就不會讓安娜走投無路到需要向上帝求助。

更不會以幾塊鹽石為交換，將整座村子的換洗衣物，全交給安娜這么小的一個孩子清洗。

我只顧著自言自語嘲諷，卻沒看到海瑟薇因為我的話微微動容的模樣，稍縱即逝。

欲加之罪何患無辭。

村民們以為安娜還在裝蒜，于是便準備動手了。

幾個精壯的少年，上前準備將安娜和凱瑟琳分開綁起來。

我本想上前幫忙，卻直接被人穿過身體。

「你快救救她們啊！」

我失去了往日里的冷靜自持，有些失態地朝海瑟薇吼道。

作為騎士，我劍下有許多亡魂。

我反復告訴自己那是我該殺的。

可眼前的安娜是最無辜的。

騎士的本能，讓我無法睜眼看著這樣弱小善良的孩子被他們殘害。

海瑟薇垂下眼眸，淡然地回答我：

「沒有人能救的了她們。」

輕描淡寫到，仿佛這個即將遭受磨難的，并不是曾經的她。

安娜的初衷沒有想要用神給予的力量傷害任何人。

「求求你們了，別這樣做。」

「我們什么也沒有做。」

可沒有人愿意聽她蒼白的解釋。

「咳咳，放開我。」

「姐姐，救我！」

凱瑟琳本就大病初愈，虛弱的她哪里禁得住這樣的折騰。

當一個比她壯上兩倍的男人將她推搡到地上時。

凱瑟琳沒忍住喉嚨間涌上的癢意，生生咳出了血。

生怕自己好不容易救回來的妹妹再度受傷，已經被人制住安娜咬了咬牙。

只見她拼命掙脫出一只手，稚嫩的手指在空氣中迅速地勾勒出什么符號。

然后，用力地將掌心往上一按。

還想動手將凱瑟琳捆綁起來的青年，像是被空氣中的什么牽制住了，完全動彈不得。

村民們也被這突如其來的異變嚇到。

此時，人群中一位住著拐杖的老婆婆突然開口：

「魔鬼，她定是魔鬼的化身。」

「只有將她燒死，才能平息神明的怒氣。」

安娜難以置信這樣淳樸的村民們能說出這樣殘忍的話。

「我不是！這是神明賜予我的力量。」

「你們為什么不相信我？」

安娜聲嘶力竭地為自己解釋。

可被熱血沖昏頭的村民顯然聽不進去。

「你還在狡辯，神明放著我們這么多人不選，憑什么要選你？」

「愛麗婆婆說的沒錯，燒死她們，上帝才會原諒我們。」

「沒錯，燒死她們！」

村民們做出來一致的決定后，便拿起手中一開始用來撞門的武器走向安娜。

安娜明亮的雙眸逐漸黯淡，絕望再次將她籠罩。

看著一張張自己熟悉的面孔，她第一次感到如此陌生恐怖。

安娜念起了魔咒，用咒語將沖鋒在前的村民束縛住。

發現安娜使用了自己力量，村長用眼神示意他們不必再有所顧忌。

于是，有人開始直接掄起武器向安娜砸去。

安娜只顧著擋住面前來勢洶洶的人們，卻忽略了自己背后。

「姐姐！」

斧子破開皮膚陷進皮肉里的聲音在一片嘈雜之中，顯得格外突兀。

安娜被一具溫暖的身體所擁抱。

她的肩膀變得沉重起來。

那具身體似乎失去了支撐，完完全全地靠在了自己的身上。

溫熱甜腥的液體很快便將安娜肩頭的衣服浸濕。

凱瑟琳氣若游絲的悶哼聲在她耳邊響起。

安娜面色一變，她艱難地轉過頭。

眼前一片鮮紅。

凱瑟琳的口中不斷吐出的鮮血將她發白的衣服染成一片血色。

一把斧子直直地插在凱瑟琳的背脊上。

安娜的瞳孔逐漸放大，剛剛施咒的雙手顫抖著撫摸凱瑟琳越發涼的臉頰。

「怎么會這樣？」

「你別嚇我了，凱瑟琳。」

凱瑟琳奄奄一息的臉上卻沒有面對死亡的害怕，她費力地擠出一個微笑：

「別哭了，安娜。」

「我好疼呀。」

年幼的凱瑟琳或許連「死亡」兩個字的意思都不明白，但她卻知道自己要保護姐姐。

就像姐姐一直保護她那樣。

所以在看到男人無聲繞到安娜身后，手中的斧子即將落在安娜的身上時。

凱瑟琳沒有一點猶豫地沖上前抱住了安娜。

安娜眼睜睜看著凱瑟琳在她的懷里咽了氣，就連施咒的時間都不夠。

淚水干涸在臉上，她就這么抱著凱瑟琳逐漸僵硬的身體坐在原地。

不哭不鬧，安靜的可怕。

無力阻止一切的我，低垂著頭顱半跪在她的身邊，看著她眼中的光明一點點消逝。

我明白，現在的安娜剩下的只有一具空殼了。

驀地，安娜抬手一揮。

一道透明的氣刃劃過，鮮血四濺。

只見剛剛拿著斧子的男人瞬間沒了氣息。

腰側的鮮血汩汩流下，失去支撐的上半身與腰腹分離，直直向后倒去。

他被活活腰斬了去。

此時，我望向她的瞳色，似乎有些變了。

原本那雙清澈見底的碧眸變得渾濁了起來，縷縷血色在逐漸蒸騰。

如此血腥的場面嚇到了部分村民，他們連忙退了出去。

然后，將茅草屋的門牢牢鎖住，往上潑了一盆又一盆的油。

村長將一把燃著的火把丟在了門口。

茅草本就易燃，火勢很快燒進了屋內。

可安娜卻視若無物，一動不動。

我知道她此時的想法：

她想和凱瑟琳一起死。

我永遠沒有辦法拯救一個心已經死去的人，只能在她身旁坐下。

也算是送她最后一程。

火舌舔上了安娜的衣角，皮肉燒焦的氣味很快在空氣中彌漫開來。

凱瑟琳已死自然沒有任何感覺，可安娜再怎么說也是個活生生的人。

她感受著自己的身體一寸寸被烈火吞噬，劇痛侵入她每一根神經。

她猙獰著，在烈火焚燒的聲音中哀嚎。

那雙眼睛卻死死地盯著窗外的那一張張面孔，仿佛想要將他們刻進靈魂一般。

她的瞳色也是在這個時候，徹底變成了記憶里的猩紅。

雖然知道無用，可我不忍心再看下去。

我張開雙手將小小的她擁進了自己的懷里。

看到這里，我突然明白了海瑟薇為什么會變成現在這個樣子。

未經他人苦，莫勸他人善。

「下輩子，做個惡人吧，安娜。」

我輕聲對白骨外露的安娜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