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昏時分,老莫蹲躲在一叢樹籬后,雙眼緊盯著自家樓口。一小時前,他致電母親謊稱加班,不回家晚餐了。隨后,他悄悄潛回小區,著手一個計劃的實施。沒多久,莫母下樓出了單元門,朝廣場方向走遠。老莫迅疾閃出,快步上樓開鎖進家,直奔母親的臥室。他從床褥下摸出一把鑰匙,打開衣柜門,撥開層層掛衣,將手探進柜角處的暗格,揪出一個牛皮紙袋,從里翻找出一張自己名下的有十萬元存款的銀行卡揣進衣兜。恢復原狀后,他匆匆離家快步來到街頭,抬手攔下一輛的士,跳上車奔覓緣樓疾駛而去。
此時,天已擦黑,路上車少人稀,暢行無阻。坐在后排客位的老莫抬腕掃一眼手表,“離約定的時間綽綽有余。”他長吁了一口氣,將頭靠向椅枕,臉上流露出如釋重負的輕松感和大功告成的欣喜。
計劃再簡單不過了:將偷出的卡和密碼交給東哥先救急,等保險賠償金到手,再把卡悄悄放歸原處。
“神鬼不知,兩全其美。妙!”老莫喜不自勝,渾身愜意。在他的腦海里悠然浮現一幕幕幻象……女友收到錢時那驚喜交加、感激涕零的表情……群峰之巔,與戀人執手比肩,面向瀚海盟誓……婚禮圣殿,婚曲驟響,一對新人踏上紅毯。鮮花、掌聲、喝彩聲——
“老兄。”司機的呼叫打斷了老莫的暢想,“前面出事啦,不能再走了。”
老莫側身弓腰,透過前檔玻璃見不遠處人車擁塞,道路阻斷,兩側行道樹和建筑物上倒映出警燈頻閃的光影。
“天哪,”他失聲驚叫,“是覓緣樓!”他丟下五十塊錢,不等找零,拉開門跳下車,往前奔去。
覓緣樓下,站滿層層圍觀的路人。老莫鉆進人群,不顧四起的責罵聲,左擠右搡,直拱到最前排被警方拉設的警戒線擋住方才停腳。樓前的一幕令他瞠目結舌,心跳加速——數輛警車停堵在茶樓前,荷槍特警,四下肅立。樓側的鐵梯上,不斷有穿制服或著便衣的警務人員上上下下。
“出啥事了?”老莫驚惑不解,“半小時前和東哥通話還好好的,咋一轉眼——”
“劉警官?”他忽見正下樓的幾名便衣中,有張熟悉的面孔。幾乎同時,對方也一眼看到人群中的老莫,便徑直走到他跟前,不無驚訝地問:“你怎么會在這里?”
“我……呃……”老莫支吾著,沒敢說明來意。
“噢,明白了。是來會女朋友吧?”劉警官語含譏誚。
老莫搖搖頭,用手指著茶樓輕聲問:“這是……?”
“覓緣樓茶室涉嫌詐騙犯罪,警方采取抓捕行動。”
“什么——”警官的回答猶如頭頂劈響一顆炸雷,老莫霎時感到頭皮發麻,天旋地轉。
原來,菲菲預定了兩張翌日飛桂的機票,被早已布控的警方及時偵知,遂果斷收網。
“你運氣不錯呀……”劉警官揶揄地笑說,“據我所知,你還沒掉進坑里。不過,還是得提醒你,運氣總會用完的。往后交友可要擦亮眼睛啊。”
老莫連連點頭,手下意識地按住胸兜里的銀行卡,心想:就差一點點。
“噢,對啦,作為案件的關聯人,請你明天抽空來所里協助調查。”
“我一定去。”他有太多疑團,正想求證警方呢。
“好吧,忙著呢,保重。”劉警官告辭走開了。
老莫呆立原地,似夢方醒。他難以置信,傾注了滿腔熾情的愛戀到頭來怎么又是場騙局。更可悲的是自己不僅沒能覺察,反倒陶醉其中,險遭荼毒。
“為什么受傷的總是我?為什么……“他不住悲悔蹉嘆。
圍視的人群忽地騷動起來。他抬眼望去,但見鐵梯上下來一長溜人。走在頭里的正是東哥,菲菲還有五六個臉熟但他叫不上名的茶室女孩緊隨其后。他們盡皆腕扣鋼銬,垂頭喪氣,在警察的簇押下逐一登車。稍許,囚車啟動,警笛大作,呼嘯著駛離了現場。
“冬梅呢?哦,在貴州吧。她可不像個壞人呀。”
憨厚得有些愚鈍的老莫此刻仍心念著冬梅。說來也怪,他對她沒有絲毫憎怨,留在心底的只有深深的愴痛和無盡的凄涼。
曲終人散,街道重回冷清。老莫獨自兀立街頭,遲遲沒有離去。他四顧茫茫,恍若隔世,不知歸路在何方。驀回首,驚見聳立樓頂的霓光招牌依舊熒熒閃亮,“覓緣樓”三個猩紅大字宛如張開的血盆大口,似要吞噬世間的萬物。他驟然感到周身冷風嗖嗖,不寒而栗……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