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家，我就不久留了。”

秋蝶放下裝滿茶葉的禮品袋，把那張銀行卡拍在了桌上。

“這些就當(dāng)作小迪下個月在學(xué)校的伙食費，多的我也沒有了。”

她說完就要轉(zhuǎn)身，誰料披頭散發(fā)的母親沖了上來，一把拽住了她。

“我每次去你學(xué)校找你，你都不在，你室友說你是出去兼職去了，但你每個月寄回來那么多錢，誰知道你做的都是什么活！”

秋蝶眸光空洞地盯著發(fā)瘋的母親，心如死灰。

游戲賬戶里花銀她曾經(jīng)一分不留，全拿出來填補(bǔ)家用，后來更是在副本里殺人不眨眼，不過是為了早日湊齊父親的手術(shù)費，同時也能減輕其他隊友陪自己刷副本的場數(shù)壓力。

只敢在UNO里拿出來耀武揚(yáng)威的抗?fàn)幍降椎挠職猓谝淮伪凰迷诹嗽鐟?yīng)該撕破臉的方寸之地。

“放開我！”

“姐姐！”

秋迪跑上來分開兩人，轉(zhuǎn)而握住了秋蝶的手，帶著哭腔道，“姐，求求你，你不要走，你好不容易回來一趟…”

銀行經(jīng)理的話在此刻字字錐心。

“您的弟弟，似乎對我們這個地方很感興趣。”

“我估摸著，照這樣發(fā)展下去，您的戰(zhàn)隊?wèi)?yīng)該很快又能收新人了。”

想到這兒，秋蝶渾身戰(zhàn)栗，沖動之下一個巴掌扇了過去。

“你自出生起就豐衣足食、長輩疼愛，我倒要問問你，你要去那個地獄里胡鬧什么！”

母親徹底抓狂，伸出雙臂就要來拉扯秋蝶，卻被面前的秋迪死死擋住。

又是半月不見，在秋蝶看不到的地方，秋迪的個子總是在躥高。

直到這一次，他能夠站在秋蝶跟前，擋下家庭不幸的血雨腥風(fēng)。

他咬緊牙關(guān)，硬生生地挨下了這一巴掌，腹背受敵的窘迫也并未讓他退縮分毫，“姐，我真的很喜歡和你待在一起！”

“所以，你能不能別討厭我？”

走出玄關(guān)，聽著防盜門在身后“吱呀”作響，秋蝶扶著墻沿，忽地腳下踩空，一屁股坐在了臺階上。

“出現(xiàn)了一個像是電子框一樣的東西，它問我有什么愿望。”

“我就說，我要去陪我姐姐。”

“我希望她早點回家。”

主宰親臨，秋迪進(jìn)入UNO這件事已經(jīng)沒有任何轉(zhuǎn)圜的余地了。

秋蝶臨走前，在三人混亂的推搡之下，往他的上衣口袋里塞進(jìn)了一張名片。

【空窗期的飛行船】

【傲游天際的獵手】

【期待您的加入！】

————————

就像是被一拳打碎的鏡面。

在腦海里留下了一個不寒而栗的坑。

睡眠療養(yǎng)院那面背靠墻面的方形鏡，當(dāng)它在櫻桃倒吊人使用技能重?fù)糁螅验_來的鏡面碎片散落到舂君腳邊，在臟兮兮的拖泥帶水的地板上拼出意外拼出了一個阿拉伯?dāng)?shù)字“3”。

【第三次嘗試：開始】

機(jī)械播報人聲，從小貓開始拍打書房門的那一秒，就開始倒數(shù)。

碎裂的鏡面殘片仿佛從那一刻起如影隨形，同系統(tǒng)B一道，再次顯現(xiàn)在了舂君眼前。

晴朗無云的靜寧區(qū)上空，在眨眼間突然閃過一簇電光，緊接著就是雷聲轟至，在舂君耳畔隨之響起一陣“嗡”聲的耳鳴。

成片的居民樓被一望無際的黑色沙灘取代，睜眼就是驚濤駭浪的果凍海面，潔白的浪花帶著顆粒狀凹凸不平的機(jī)理，就像是慘無人道的強(qiáng)盜拍打在寂靜荒蕪的沙灘。

【警告：第二次嘗試記憶錯亂】

【嘗試介入】

【介入失敗】

一盞漁燈在遠(yuǎn)處的海面上亮起，順著海浪上的狂風(fēng)呼嘯，唱響悠揚(yáng)詭異的歌謠：

“四天打魚兩天曬網(wǎng)。”

“還有一天用來埋葬。”

“九條命的神明由我們悼亡。”

“地獄空蕩蕩。”

“餓鬼哭斷腸。”

舂君猛地捂住刺痛的左眼，失明的痛楚好似惡虎反撲，應(yīng)激反應(yīng)讓他瞬間神經(jīng)緊繃，表情失控。

鏡面碎片拼湊在他腳下，指向了面前涌起的海浪。

秋蝶一身白色睡袍，整個人血跡斑斑，血淚沿著她的面頰淌下，掉進(jìn)黑色的沙灘里。

她懷中抱著一個肌膚白皙的昏迷男孩，只見她微微抬起下巴，一雙噙著血水的眸子盯著舂君的方向。

“你是從外星來的么？”

【警告：介入失敗！持續(xù)錯亂中！】

舂君的瞳孔驀地放大，受到驚嚇般地倒退了兩步，尾椎撞在了摩托裝甲上，他吃痛站穩(wěn)身形，大口地喘息著。

在和第一代人獸轉(zhuǎn)換系統(tǒng)重連的時候，系統(tǒng)B幫他固定好項圈，手上的動作輕柔，似乎是生怕弄疼了他。

“你真的和第一個【異面】的你不一樣了。”

他聽上去頗有感慨的樣子，“如果一定要我說哪里不一樣的話，我覺得是變好了。”

“舂君，你醒醒！”

秋蝶見舂君一個踉蹌跌倒在地，也顧不了手上的提包，撲身過去抱住了滿臉冒著冷汗的舂君。

舂君雙瞳迷離，當(dāng)落到這個溫暖的懷抱之后，眼前的那些鏡面碎片正在逐漸變得透明，收斂了破碎的尖銳的角，藏進(jìn)了各種樹叢或是水泥地里消失不見了。

系統(tǒng)B最后幫他調(diào)整了項圈的位置，松手的時候，他把手掌圈成空心，懸空在他的腦門上，就像是握著一個雞蛋。

似乎是害怕身為貓貓的他會介意，所以連像是摸頭這樣簡單的觸碰也免去了，改為略表心意的一個空拳。

“下次再見到我的時候，能不能更有禮貌點？”舂君聽到他說。

舂君沒來得及答，就看到系統(tǒng)B無瑕的面頰上出現(xiàn)了一道裂縫。

“我們從前見過么？”

我是說在公寓那次之前。

舂君叫了兩聲。

這兩聲比之前的任何一次貓叫都要清晰響亮，仿佛是擔(dān)心對方聽不見，又或者是擔(dān)心對方不回答。

【第三次嘗試：失敗】

【是否選擇重啟治療程序】

系統(tǒng)B離開的背影一頓，他猶豫了片刻，卻還是沒有選擇回頭。

“見過不止兩次了，小家伙，上一次是你放棄了我們，這一次是我們弄丟了你。”

暖陽微醺，樹影搖曳，宣告著在此之后，不會再有這樣明媚的午后了。

“如果…我是說如果啊…”

系統(tǒng)B的聲線恍惚中和系統(tǒng)A的聲音重合。

是久違的那樣活潑。

“下一次，我一定能救你的。”

“肯定還會有，不進(jìn)入游戲就能救你的辦法的。”

【您已選擇“否”】

【第三次嘗試：繼續(xù)】

舂君在秋蝶的聲聲呼喚中重新睜開眼，看到女孩半跪在自己面前，一時竟不知是誰被攬進(jìn)了誰的臂彎。

“舂君，我可不可以拜托你幫我一個忙？”

秋蝶雙手緊緊地攥著他的制服外套，肩膀顫抖不已，下一秒似乎下定了決心，抬起眼與他對視。

“我不想再回這個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