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舂君，我們已經離旋渦很近了，不要再往前了吧！”

舂君聽著鵪玖玖的呼喊，停下了劃動船槳的動作，瞇起眼睛眺望前方。

只見距離他們所在的位置不到10米的地方，海面上已經開始出現逆時針流動的波紋，水流明顯比靠岸的淺水水域更加湍急，就連海水的色澤都變得深藍暗沉。

鵪玖玖從船邊探出頭來，俯視著底下的水面。

透明的海面就像是藍綠色的果凍又或是布丁，當船身從海面上蕩過的時候，船槳在果凍層上劃開了兩道裂縫，接著化為細小的、蕩漾開去的波瀾，短短幾秒鐘就恢復了看似光滑的果凍面。

在這個水域，正是淺水與深水的交界處，如果說他們身后是藍綠色的果凍海，入目就是遍布珊瑚礁的海底世界，將整片海水渲染得色彩斑斕，那么眼前泛著波紋的水域，就是模糊幽深的未知暗色的色塊，根本無法像淺水區那樣，將水下的景觀收入眼底。

船身兩側的“翅膀”在水面上緩緩略過，白色的麻繩網面在海水間沒入又彈起，繃緊的瞬間濺起了零星幾簇帶著光亮的水花。

“領頭人不是說了么，旋渦底下就是海溝，我們可不能被吸進去了，肯定會死的！”

鵪玖玖索性丟下了手中的網兜，撲上來就要阻止舂君繼續劃下去。

舂君看著他，一時沒有回答。

昨夜，位于三樓的瑞少爺的房間內，那張病床泛著淺色的熒光，最后消失在了舂君面前。

舂君正出神地注視著硬盤展現給他的記憶，當病床完全化作光柱粒子的時候，記憶就像是小提琴奏響著悠揚的曲調，而即將到達高潮的時候，其中的一根琴弦忽地崩斷了。

一切景象化為烏有。

“君君，爸爸一定會救你的，你等著爸爸啊！”

一聲聲的呼喊隨之乍停，晚風順著沒有合攏的窗沿飄進來，吹滅了桌上的一盞燭燈。

迷茫的當局者，這才昏昏然清醒了過來。

這時候才發現自己早已淚流滿臉。

硬盤走上前，輕輕地替他擦拭眼角的淚花。

“沒關系，他們還是找到你了，把你帶進了游戲，”硬盤說著，身體也開始泛出熒光，“我想他們是不會后悔的。”

【我的任務完成了，現在你的命運全在你自己手中】

【雙系統重啟中】

【重啟失敗，即將進入休眠】

舂君恍然初醒，他撕心裂肺道，不知是在質問誰，“我要怎么樣才能活下去！你告訴我啊！”

“很抱歉我不清楚，我們嘗試過很多方法，正如我剛才所說，”硬盤臉上的笑意隨著熒光光圈的擴大，而愈加柔和，好似在看著自己的孩子，“張全瑞作為我們內部聯系成員，多次跟隨你進入副本，依舊沒能阻止你的死亡，所以我不敢妄下定論，這一次你會有怎樣的遭遇。”

舂君身心一顫。

是每一次進入游戲的他不一樣了，心境不一樣，思考方式不一樣，在副本中多重的選擇更不一樣，由此產生了成千上萬種可能，就算A、B竭盡全力想要阻止某些意外的發生，然而他們是根本不可能阻擋在主宰手下蓬勃發展的UNO的。

在內測大門前，他拉住了張全瑞的手，不帶絲毫猶豫。

為什么張全瑞選擇讓他幫助自己？

因為他本來就知道，在這個變化幾率遠遠小于正式服的內測背景下，舂君大概率會答應拉他一把，這是經過了至少兩次以上的嘗試，所得出來的最優算法。

雙系統以小惠作為誘餌，可能讓張全瑞在毫不知情的情況下，一次又一次地奔赴游戲，只為了與舂君萬變不離其宗的會面。

雖說這一想法后來被主宰盜用，但張全瑞還是義無反顧地答應了UNO的邀請。

明知這是一場必死的赴約。

如果說遇到其他同行的內測玩家，只是一個意外的話。

那么張全瑞，就是獨立于UNO之外，唯一主動靠近舂君的一枚棋子。

而在這一次重生的舂君身上，這枚身心俱疲的棋子，終于得到了解脫，忘記了他的妹妹。

“最后，系統A拜托我給你帶了一句話。”

就像是系統B當時的告別，伸手揉了揉舂君的小腦瓜。

“我就知道我兒子最棒了。”

發現舂君的臉色并不好，鵪玖玖有些擔憂，正要開口，卻被舂君用披風糊在了臉上。

“放心，不會死的。”

不愧是老爸的意識分散體，就連稱謂都能追其溯源。

鵪玖玖不滿地扯下頭上的披風，問道，“快說吧，你來這里到底要做什么？都快要正午了，我們的船甚至比我們的臉還干凈。”

轉頭就發現舂君站在船頭，把兩只塑膠雨靴丟在了甲板上。

“不是，就算我們一無所獲，也不能放棄希望，說跳海就跳海啊！”

鵪玖玖難以置信，舂君這人還真是奇葩，連尋短見都勵志標新立異，跳海還要特地找個旋渦跳。

好有格調的樣子。

舂君把船上堆成一團的麻繩往腰上纏了幾圈，接著將繩子的另一頭綁在與船帆相連的鐵桿上。

做完這一切，他就發現鵪玖玖的表情有些不對。

男孩額頭冒著汗，整個人蜷縮在甲板上，雙手手指互相摳來摳去，嘴唇都在打著顫。

和昨晚見到的樣子相差無幾。

他蹲下身，把男孩丟在地上的披風往他頭上一蓋。

“拿好，接下來你什么都不用做，只要好好地看著我用麻繩打結的地方，確保它不要斷了。”

鵪玖玖仰起頭，抖了抖腦袋，勉強從披風下露出一只眼睛，“一直盯著嗎？”

“對，”舂君說著拿起網兜，“要是它突然繃緊，你就把我拉上來。”

鵪玖玖還未反應，眼前的人就縱身躍起，就像是一只肢體輕盈的貓（當然貓貓基本不太愿意主動入水），直接跳入了這片深色的海水中。

男孩鼻子聳了聳，略顯嫌棄地就要把披風往下扯，但最后還是倔強地把披風兜在了臉上。

披風從兩邊遮擋了他的大半視線，透過中間僅留的一條小縫，鵪玖玖小步挪到了繩索旁，死死地盯著眼前晃動的麻繩。

其實當他們的船只接近旋渦的時候，他渾身就開始不自覺地顫抖。

眼前的漩渦在一瞬間讓他回到了那個炮火紛飛的戰場，縈繞在戰地上空的煙塵隨著整個村莊的震顫，在半空中逐漸形成了一種螺旋狀的濃煙滾滾。

當舂君把披風丟給他的時候，他的視野一下子被黑暗籠罩，只剩下了正中間的一道小縫。

從中透著依稀的光亮。

只有一根繩索，另一頭還牽著一條活生生的性命。

就像是他在沙坑里殫精竭慮地找到艾琳，然后憑借著最后一絲氣力將其拖離了險境。

當他凝視眼前的繩索的時候，他發現自己在這樣的視野里，似乎還能集中注意力。

魔術棍在他掌心轉悠著，有些生疏的指法勾著魔術棍，好在是沒有掉下來。

水底下，舂君用先前買女裝剩下的花銀購置了一件氧氣外設。

【呼吸裝置“泡泡儀”已裝配，剩余耐久：59分鐘】

他含著【泡泡儀】仰頭，呼吸溢出的氣泡隨著他的動作上涌，被絲線般的投射入水的光線穿透，環顧之余，周圍的淺水區域泛著微弱的亮光，恍若仙境。

從水下看世界，一切似乎都由于隔著水面而變得朦朧不少。

晃動的水面更是叫人頭暈目眩。

就在這時，前方傳來的魚尾卷過浪花的拍動聲。

“來了。”

舂君默念著，召喚出潛龍棍，將其朝著聲響擲了出去。

只見一尾大紅色的鯨魚，從海底深處躍出，撞開了深淺水域交界的泥沙層，仿佛是沖破云層的機翼，同水下的舂君擦肩而過！

潛龍棍鎖定目標，旋轉著繞其一周。

【靈瞳已開啟】

【怪物：油鑄鯨礁，常刷新于“葬送心形島”海溝水域，其身被油污覆蓋，由此形成堅硬的石油附著物，攻擊力接近零，沒有主動攻擊玩家的先例，防御性極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