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覺民先生，歡迎來到死后的世界。不久之前，您已經不幸喪生了。雖然短暫，您的人生已經結束了?！?/p>

這是我在醒來后的第一句話。

眼前一片白得刺眼。整個房間仿佛是用某種白色織布包裹起來，四周找不到一絲縫隙。天花板、地板、墻壁，甚至空氣，都透著一種無菌手術室才有的冷靜和靜謐。房間中央擺著一張木制辦公桌和一把椅子。宣告我人生終結的，是坐在那椅子上的——不，是坐著卻宛如漂浮般輕盈的——美少女。

她年紀看起來和我差不多，甚至比我還要小那么一兩歲。長發輕盈如瀑，色澤帶著近乎虛幻的銀藍色，像極了晨霧中江面泛起的波光。身上罩著一件松松垮垮的淡紫色羽衣，搭配潔白如雪的肌膚，仿佛剛從云端飄落。

我承認，哪怕自詡堅強理性的小鎮青年，面對這樣的美少女，第一時間也免不了有片刻的愣神。

……但，僅僅一秒。

緊接著，記憶的閘門一下子沖開。

我叫孫覺民，20歲，河南小縣城出身，現實中算是“拼命考生+XXXX”復合體。成績不錯，被保送到了日本留學，本來一心想著“卷贏東京本地人”，結果——

結果死得極其離譜

事情發生在一個普通的午后。

我拖著書包，嘴里叼著還沒吃完的饅頭，一邊抱怨著“留學生真難混”一邊擦著汗下樓。正巧看到自家房間那只黑貓正在和桌上的薯片袋較勁，毛發豎起、眼里全是必勝的光。出于一貫的責任心，我咬咬牙，蹲身去“營救”那袋薯片。

結果沒想到的是，下一秒，貓一躍而起，爪子正好勾在我襯衫上。被突然的力量帶著一同轉身，手肘不小心打到了開著的電風扇按鈕，頭頂那臺吊扇轟然啟動。貓、薯片袋、我，三者奇跡般地纏繞在一起，在天花板下完成了完美的“三人舞”。

最終，黑貓安然落地，薯片袋成功打開，而我則臉朝下，一頭栽進了那袋薯片——堵住鼻孔，無法呼吸，最終以“救貓護食，窒息而亡”這樣的死法——安詳離世。

據后來“死后世界管理員”轉述，家人和同學在醫院哭笑不得地傳閱著《青年英雄為護貓英勇赴死，薯片陪葬》的新聞推送。

……笑死，但是我根本笑不出來。

回到這個奇異的房間，目光觸及桌前少女的瞬間，我幾乎有點自暴自棄地開口：

「……我可以問個問題嗎？」

少女點點頭，語氣溫和：

「請說?！?/p>

「……那只黑貓還活著嗎？」

「活得好好的，還吃了你剩下的薯片。」

太好了，最起碼沒白犧牲。我長舒一口氣，差點感動得哭出聲。雖然死得窩囊，但終究算有點英勇色彩吧。畢竟現代青年最怕的，就是死得不明不白。

少女歪頭：

「不過，你要是不去救它，黑貓也不會有事。貓的柔韌度很高，原本能自己脫身。你要是不去，那袋薯片本來也不會掉下來?！?/p>

「……哈？」

「你是第一個被薯片袋憋死的勇士。」

「……」

我沉默了。少女眨眨眼，又補充：

「你昏倒時，醫院的醫生和護士都在感嘆‘這家伙到底多喜歡吃薯片啊’，還研究了一下怎樣的姿勢可以讓薯片堵得這么嚴絲合縫?！?/p>

「打住——打住！我不想聽這些！求你了！」

少女掩口偷笑，銀藍色的發梢都跟著輕輕晃動。

「孫覺民先生，初次見面。我是露西亞，是專門負責指引中華區死者的女神。」

她認真地自我介紹。

「當然，我也是管理你們‘極端努力型考生’轉生系統的負責人?！?/p>

我捂著臉，嘆了口氣。

「你不該嘲笑考生吧……我可是很努力的?！?/p>

「確實。那你的選項也和普通死者不太一樣。」

「？」

露西亞緩緩道來：

「一個，是重新投胎轉世，像普通人一樣回到世間。另一個，是直接進天堂休養，享受沒有學習壓力和社會責任的悠閑人生?！?/p>

「……還有別的選擇嗎？比如直接穿越異世界？」

「你還挺懂行啊。」

少女噗哧笑出聲，清冷的聲音在空白房間回響。

「對那些死后仍對人生充滿執念，特別是‘拼搏型’‘卷王型’青年，我們有一項特別服務?？梢宰屇銕е约旱挠洃浐蜕眢w，前往一個充滿魔法與怪物的異世界。當然，為了鼓勵你們積極挑戰，我們還允許每位勇者帶一樣‘外掛’——可以是天賦、神器、超能力或者其他任何你能想到的東西?！?/p>

我睜大眼，心臟撲通撲通跳。

「所以，是那種開局全屬性點滿的勇者流嗎？帶外掛，還能帶記憶？有貓嗎？能上B站嗎？」

「有貓，沒有B站?！古窭潇o道。

「……那算了。」

「不過異世界有更多值得你探索的東西。你可以選擇超強魔法，頂級武器，甚至直接帶一只會說話的貓作伙伴。唯一的限制，就是只能帶一樣東西?！?/p>

說著，她從桌上拿出一本金光閃閃的“外掛型錄”。

「來吧，挑選屬于你自己的外掛。記得，只有一樣哦?！?/p>

我接過型錄，手指有點顫抖，思考飛速轉動。

【怪力】【超魔力】【不死身】【時間暫停】【超級學習能力】【頂級交涉術】【無敵光環】【召喚極端主義信徒百萬大軍】【東亞聯合特赦】【天命加身】【萬能百科全書】【阿克婭——水之女神（暫不可選）】

……等下，還有不能選的？還特意標出來？

我飛速翻頁，最后一頁寫著大字：

【警告：請勿惡意帶走工作人員（即女神本尊）。如嘗試，將自動觸發系統懲戒程序。】

我合上型錄，心生一計。

「快點選啦，后面還有好幾個小鎮做題家等著我指引呢?！孤段鱽営珠_始玩自己的發梢，語氣敷衍到極點。

「那我選你?！刮抑钢谋羌狻?/p>

空氣一靜。

少女的嘴角掛著笑，目光中卻透出一絲“看好戲”的意味。

「再說一遍？」

「我選你。你作為我的外掛，陪我去異世界吧。想想看，有個女神當外掛，不僅能治愈、能凈化、還能……」

「抱歉哦?！顾掃€沒說完，房間忽然震顫，一道比剛才明亮十倍的白光在腳下炸開。

……不會吧，這難道不是隱藏選項嗎？

「本以為你會大有作為，結果就這？」露西亞笑著，手里捏出一份文件，「孫覺民，試圖將女神本尊作為外掛帶走，已違反管理規則第1078條，懲罰如下——」

「等等等等，我是開玩笑的，能不能撤回？我可以選別的外掛，什么都行！」

「不行哦。」露西亞語氣冷漠，第一次露出不帶一絲溫度的表情。

「按照規定，凡企圖以不正當手段帶走管理者的勇者，不僅不能帶走任何外掛，還會被永久拉入‘黑名單’，以后不準參與任何異世界轉生抽選！」

「我靠，這懲罰也太狠了吧！不能重選外掛？能不能，哪怕讓我帶個貓啊，帶本書也行??？」

「不行。」

「我帶個薯片袋總行吧……」

「再說下去，連普通轉生都給你取消。」露西亞一揮手，椅子后升起一團巨大的、透明的“異世界管理條例”卷軸。上面【嚴禁試圖將女神作為外掛】那一行字赫然發著紅光。

「本來，拼命考生這種卷王型魂穿，最容易開掛升級。但像你這樣小聰明耍得太明顯，給同行們帶了壞頭。以后轉生系統還要改規則，你說你是不是罪魁禍首？」

「我不服！為啥有主角能帶女神開局？我就不行？」

「因為你不是主角啊，覺民同學。」

「……」

我沉默了。

一瞬間，房間里只剩下風扇轉動的聲音。等等，這不是風扇，是我幻聽了。

少女端坐桌前，笑得一臉欠揍。

「最后問一次，你還有什么遺言嗎？如果沒有，異世界大門馬上為你敞開?！?/p>

「能不能讓我帶點什么？比如——」

「不能。」

「真的一點外掛都不給嗎？真小氣！」

「記仇的女神比惡魔還可怕哦?！?/p>

她向我狡黠一笑，像是在嘲弄我的無能和貪婪。

「好了，請你走到這個魔法陣中間。下一個卷王在等著我了?！?/p>

「可是——」

「快點，別磨蹭?！?/p>

我一步三回頭，走進魔法陣中央。露西亞開始念咒。刺眼的白光從四周升騰而起，天花板逐漸變成了星空。

「祝你在異世界好運，孫覺民。沒有外掛，沒有女神，也沒有貓。剩下的路，就靠你自己走吧?！?/p>

光芒吞噬我的瞬間，耳邊傳來她最后的冷笑：

「順便說一句，以后轉生系統會把你的臉貼在‘千萬不要模仿’的案例海報上?！?/p>

「喂喂喂！這太丟臉了吧！」

「再見——」

我陷入黑暗，耳邊回響著女神的咒語和冷笑。

“這就是拼命小鎮做題家的轉生之路嗎？開局就把女神惹毛，還被拉黑名單，以后在天界都沒朋友了吧……”

最后一絲意識消失前，我仿佛聽見頭頂飄過的風扇還在轉動，薯片的味道夾雜著女神的冷嘲熱諷，久久縈繞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