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也許我是真的糊涂了,從前的記憶總是在心中忽明忽暗,似乎記得,仔細想時卻又全然模糊了。更奇怪的是,明明覺得記憶中有一個非常非常重要的人,一個我可以為之付出生命的人,然而這個人究竟是誰?又在哪里?此刻我總感覺這個人就在身邊,然而一覺醒來,只見房間內空空如也,又去哪里尋找那個人?拼命回想,只是感覺到身邊有個人在幫助我找回過往的回憶,可我現下的狀態告訴我自己,這些努力都不過是徒勞罷了。想著想著,絕望起來,不知道自己還能記得些什么?還好,自己的名字還沒有忘,姓馬,名叫子野。我自嘲的笑了笑,在房間里走了幾圈,又頭疼起來,便停下腳步,向窗外望去。
這天是一個暮春的午后,溫度不高不低,陽光不緊不慢,我很享受這樣的天氣。透過窗戶的陽光灑在身上,覺得暖洋洋的,頭疼也好了一些。自覺不應該再繼續多想下去了,也許去外面曬曬太陽會有助于我的恢復。于是我放棄了思考,轉身走出了大門,去迎接微暖的陽光與新鮮的空氣。
不知不覺間,我來到了一個小公園附近,這個公園似是一直存在在我的記憶中,并沒有被完全忘卻。好像從前我很喜歡這里,會經常來到公園中散心,只是這記憶仍舊模模糊糊。于是我信步走了過去。遠遠望見很多人圍在公園附近,人聲鼎沸,大家還指指點點,我便好奇起來,走過去湊近人群,靜靜聽人們的議論。聽著聽著,得知原來這個公園要被夷為平地,并且改建成一個商業項目了。我心里沒來由的一陣刺痛,卻說不上是為什么。猶豫半晌,終于我有了一個想法,于是鼓起勇氣上前問現場的施工人員,能否讓我拍張照片作為留念?在得到肯定的回答后,我便擠開人群,湊到警戒線旁邊,專心地構圖拍攝起來。
望著公園里的杏樹,枝繁葉茂,一派生機盎然的景色,心里先是一喜,然而想到這一些也許轉瞬間都會消失不見,心中又是一悲。就如同生命一般,有開始的時候,就有結束的剎那,天道往復,不可逆轉。當我邊仔細欣賞這最后的景色,心中一邊感慨萬千時,突然一個黑影從頭頂直撲而下,接著便是驚叫聲、腳步聲、哭鬧聲,我只覺得胸口一陣煩悶,想要叫他們安靜下來,卻驚恐的發現說不出話,也邁不開步伐,接著甚至連意識都開始逐漸模糊……
不知過了多久,雖然身體開始漸漸有了一絲感覺,可眼前仍舊是一片黑暗,我又試圖睜開眼睛,卻發現不論是眼皮還是四肢,都絲毫不聽使喚。又努力了幾次,發覺毫無成效,就干脆放松了下來,什么都不去思考,只是靜靜躺在那里。忽然感到聽力似開始恢復了,好像有一個熟悉的腳步聲,輕輕走到我身邊停下,接著四周恢復了寂靜,毫無聲響。
我的心又不安地跳動起來,思緒又開始綿延:在我身邊的人究竟是誰?我現在又在何處?我究竟還能否醒來?想了半天,終究是毫無頭緒,只覺得一陣悵惘,暗自在心中長嘆一聲。沒想到隨著我心中的長嘆,身邊的那人也忽然長嘆一聲,這聲音是如此溫柔,又如此熟悉。剎那間,我腦海中如遭雷擊,思緒也開始清明起來。驀然,我的回憶突然如畫卷般回到了腦海,我終于記起了那些塵封的往事,那些珍藏的信箋,那片熟悉的杏樹林,當然還有初見時的她。
那時的我才剛剛開始工作沒多久。這天早上,我像往常一樣早起去擠地鐵上班。今天還真是幸運,地鐵上人不是很多。我站好之后,環顧一下,心里暗暗鄙視那些需要拉著拉環或是欄桿的乘客,心想我坐地鐵這么多年從來不拉扶手,卻也從來都沒有摔倒過。站好后,我掏出了游戲機,戴好耳機,開始全身心投入到游戲中,打發這通勤時無聊的時光。
可有時候太過自信并非好事,自那以后我才明白了一個道理,那就是再多的經驗也無法用來準確地預測未來,好比炒股票一樣,歷史數據終歸只是歷史,未來卻變幻莫測。于是正當我全神貫注在游戲當中的時候,難得一見的地鐵緊急制動就這么毫無預兆的發生了??梢韵胂笪耶敃r狼狽的樣子,整個人在巨大慣性的作用下不受控制地飛了起來,雙手在空中胡亂揮舞,試圖找到能讓我恢復平衡的東西。但很不幸,抓了半天,最終還是兩手空空,直到狠狠地撞進了一個人的懷里,然后壓著那個人,一起狼狽不堪地倒在地上。
“對不起,對不起!”仍處在慌亂中的我不停的道歉,并且手腳并用,按住什么東西掙扎著站了起來。這時,一聲驚叫響徹我的耳旁,接著我又聽到了一個十分悅耳卻有些慌亂以及憤怒的女聲:“你別亂動!”
等到地鐵停穩,我好不容易也穩住了身形,才發現剛剛那個悅耳聲音的主人,也就是被我撞到的女孩兒,也剛剛站穩,低垂著頭,似乎滿面通紅。此時的我,只覺得三分尷尬七分愧疚,只能低著頭不停地說道歉,等著對方朝我發作,心想被罵一頓應該算是輕的了,如果對方潑辣,挨頓打也并不會太過意外。關鍵是我國的人民群眾總是有看熱鬧的好習慣,此時我正處于眾目睽睽之下,這種丟人丟到姥姥家的場景下,我只覺得我的靈魂已經死亡了,只剩我的軀體還留在當地,準備接受她正義的審判。我就這樣呆呆的愣在原地許久,卻仍然沒有等到想象中的怒罵或是毒打。我的靈魂漸漸又活了過來,試圖抬頭看過去,卻只聽到她輕輕的說:“算了,沒關系的,知道你也不是故意的”。
我如逢大赦,定下神來,這時才敢微微抬頭望向這個女孩兒。只見她側著頭,秀發散亂,只露出一點臉龐。她一只手捂著肩膀,輕輕揉著,我猜想她一定是被撞的很疼吧。她這個動作正撞進我心頭最柔軟的地方,于是我開始憐香惜玉起來,想要出言安慰,卻又怕惹惱了她,心想還是閉口不言的好。也許是感受到了我的目光,忽然她轉過臉去,不再面向我。我稍微回過神來,心想雖然一直沒能看清楚她的臉,但憑借露出來的一點側顏,我仍然能斷定她是一個非常美麗的姑娘。想到這里,心里的負罪感更重了些,加上圍觀群眾仍有不少人不時看向這里,靈魂似又開始慢慢死去了。于是地鐵剛到下一站,我不待車門完全打開就慌慌張張地擠下了車,然后又是一路小跑離開了地鐵站,心想我要離這輛地鐵列車遠一點,越遠越好,好讓我的靈魂回到身體中來。
沮喪地來到辦公室,一時間心煩意亂,不時回想起這一早上的遭遇,不禁暗罵自己愚蠢,并且發誓以后再坐地鐵一定要抓緊欄桿。想著想著,又想到那個被我撞到的姑娘是不是受傷了?我那么一跑了之,是不是太不負責任了?我應該送她去醫院檢查嗎?一會兒又想她的側臉真好看,一定是個大美女,而且她的聲音那么好聽,要是能跟她多說上一會兒話就好了;半晌之后,悵然長嘆,為何這一天心思全都放在了她的身上,莫非是一見鐘情?然后趕忙又放下了這個心思,心想,從概率上說,我們再次相遇的可能性無限接近于零,自己再怎么胡思亂想,終究也只是無可奈何花落去罷了。于是收拾起思緒,認真工作去了。
終于熬到了下班,身心俱疲的我茫然擠進了地鐵,伸手緊緊抓住了把手。又過了一陣子,終于有了座位坐下,我便習慣性打開背包,想找出游戲機放松一下,伸手摸去卻愕然發現包里什么都沒有。等我把背包翻了個底朝天,才終于想起,早上我慌慌張張下車的時候,手中根本沒有拿著游戲機,也許當時就已經摔到某個角落里,被有緣人撿走了吧。
唉,這倒霉的一天。游戲機雖然不貴,但可惜了我的那些辛辛苦苦打來的存檔。加上今天心神不寧,工作上又連連失誤,雖然補救了回來,但這也讓我今天的心情更加低落。垂著頭回到家里,胃口也是全無,啃了幾口面包,便癱倒在床上,心里只想著能快快結束這糟糕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