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代的一粒塵,落在每個普通人身上,就是一座山。我本以為公司的問題都解決了,我和她也和好了,我的人生曲線眼看就要觸底反彈了。可沒想到,我錯誤地估計了這條正弦曲線的周期,這次下落的軌跡,都要比我想象中的更快,更久。
就在這一年,全球性的金融危機爆發了,我所在的科技行業也受到了巨大的沖擊,大公司或是收縮發展計劃,或是裁員,而中小公司,有些干脆直接宣告破產。自從危機開始后,我每天惴惴不安地關注著全球的局勢,也不知道裁員的事會不會有一天落到我頭上。雖然我在公司的地位還算比較重要,公司也花了很大代價培養我,猜想也一定舍不得把我裁掉吧。但世事難料,如此的經濟形勢下,行業里大多數人都難以幸免,我又如何有信心不受牽連?
這樣焦慮的日子又持續了一段時間,我已經有些心力交瘁,還好小青的陪伴給了我不少力量。每晚回家前,在樓下看到屋里亮著的燈光,看到窗口的那紫色花束,每每覺得十分安心。而回到家中,常常有她做好的各色菜肴,佳肴在口,佳人在側,若不是有這些煩心事,這樣的生活只怕連神仙都要羨慕了。
可人生就是如此,有時候你不得不去相信命運,命里注定的事情,便躲也躲不掉。終于這一天,裁員的通知終于還是發到了我的手上。公司在堅持了幾個月之后,還是決定縮小規模,裁撤掉了國內的大部分業務。拿到裁員通知的那一刻,我心里五味雜陳,有些傷感,有些不舍,有些迷茫,也有些解脫后的輕松。辦好離職手續后,我抱著所有的個人物品,戀戀不舍的跟同事們一一道別,然后回到了家里。
“我回來了?!蔽一氐郊遥葱∏鄾]有出門,上前打招呼。
“今天怎么回來這么早?”她看著我,臉上寫著驚訝與好奇。
我沉默半晌,不知道該怎么跟她說。我從小到大,無論是學業上還是事業上,一直都算得上順風順水,并沒有遇到過如今這么大的挫折,所以一方面是礙于面子,一方面也是不想讓她擔憂,便閉口不言。
”你怎么了?“她見我不說話,還是擔心起來,”是不是生病了?“說著過來摸摸我的額頭。
我搖搖頭,仍舊沒有開口。這時她看到了我帶回來的雜物,突然明白了什么,問道:”你不會辭職了吧?“
一下被她看穿了心事,我也不知道該如何再隱瞞,只好把遭遇裁員的事跟她講了一遍,她默默地聽完我的故事,只是伸手摸摸我的臉,輕聲說道:”這幾天你受委屈了吧?你就是這樣,有什么心事都在心里藏著,都想自己扛過去。以后不要這樣了,雖然你的工作我不是太明白,可是我也想幫你分擔些壓力,所以,以后有什么心事一定要告訴我好嗎?“
我聽后頗為感動,白天收到的那些委屈也淡了不少,于是我看向她,用力地點了點頭。
”那別胡思亂想了,先跟我去趟超市,今天你回來早,咱們做頓大餐,換換心情,然后再去考慮未來怎么樣?“
很久沒有在家里吃到這樣的大餐了,有開胃小菜,有魚有肉,有葷有素,還有煲湯,吃的我直呼過癮。小青樂呵呵的看著我大吃特吃,問道:”你今天飯量不錯嘛,其實你吃的也不算少,怎么就吃不胖呀?“我嘴里嚼著菜,含糊不清的回答:”你吃的也不少啊,不也是吃不胖?“小青認真的說:”那不一樣,我們女孩子瘦一點好看,可你要是太瘦了,就看起來可憐兮兮的。上次你爸也跟我說了,要我把你喂胖點,說喂胖你之后有獎勵?!拔也唤棺h道:”我是人還是豬???還能論重量算錢的?那如果我胖了有什么獎勵,你說來聽聽?“她神秘笑道:”那可不能告訴你,你如果知道了萬一你自己想辦法天天吃垃圾食品把自己弄胖可不行,我要讓你健康的長胖?!拔业娜鶐妥油A讼聛恚骸焙冒?,要是能因為這個獎勵而天天吃上你做的大餐,也算是我三生有幸了?!?/p>
飯畢,小青猶豫了一下,還是開口問道:”你接下來有什么打算?你如果覺得壓力大,或者還沒有想清楚,那咱們就過幾天再討論這個問題?!?/p>
”本來我今天是有點難過的,奮斗了這么久的事業,說沒就沒了。不過吃過你做的飯之后,我又振作了很多,這世上沒有什么困難是一頓你做的大餐解決不了的。從明天開始我就去努力找工作,相信憑借我這么多年的工作經驗,找一份工作應該不難。“我自信滿滿地回答她。
”那就好,你今天回家時頹喪的樣子嚇了我一跳?,F在終于看到你恢復了往常的自信。我相信你,沒有什么困難是我們解決不了的。“
第二天一早,起床洗漱,接著在肌肉記憶的控制下準備出門上班,卻猛然發現自己已經是一個待業青年,苦笑著搖搖頭,坐回在了書桌前。只見小青從廚房出來,端著一碗像是豆腐的東西,還有一碗黑黑的醬。
”這是什么?早餐嗎?“我問道。
”特地給你做的早餐啊,你沒認出來是什么嗎?“她有點失望。
”那這是……豆花?“
”對呀,你最喜歡吃豆花,我特地給你做的,還是北方口味的咸豆花。你快嘗嘗看?!?/p>
我心下大為感動,我只是有一次一同出游時,在酒店吃早餐吃到了豆花,就順口說了一句我早飯特別喜歡吃這個。沒想到聽者有心,她竟牢牢記住了我隨口說的話?;叵胂嘧R到現在,小青她為我做了許多事,不論是生活上還是事業上,都很受她的幫助。甚至性格上我也因她的出現而變得開朗了許多,不再是以前那個唯唯諾諾,沉默寡言之人了。而反思我自己,為她付出的甚少,甚至還會偶爾惹她生氣。于是我暗暗下定決心:”小青,我以后一定不會讓你受一點委屈。“
她愣了一下,笑道:”呆里呆氣的,你有沒有在聽我說話?。课以趩柲愣够ê貌缓贸??“
”好吃好吃?!拔覈L了一口,感嘆小青確實有烹飪的天賦,看起來其貌不揚的醬汁卻香氣濃郁,配上嫩豆花的口感,吃起來十分可口。
”真的好吃嗎?“她開心的像個孩子,”我還是第一次做,這次家里的材料不齊全了,下次咱們嘗試一下江南風味的,醬料要用海鮮汁、香油、蝦皮、白糖、紫菜、香菜、蔥花、韭黃這些調和起來,這樣口感更鮮美,味道也更豐富?!?/p>
”只是一聽我就開始流口水了,就為了你這碗豆花,我也要好好奮斗,不枉大小姐一片苦心。”
“別貧了,你工作上的事我一點都不懂,也幫不上你什么,就只好做做后勤工作了?!?/p>
“后勤工作最重要了,古人云兵馬未動糧草先行,既然已經有了糧草,那我這兵馬也該出發了?!?/p>
我聯系了獵頭,推送了簡歷,之后坐在床上開始思考,因為我已經很多年沒有跳槽找工作了,如果有面試邀請的話,會問些什么問題?我的優勢又在哪里?怎么樣才能得知對方的需求?掏出自己的簡歷和以前的筆記看了半晌,自覺問題不大,只是面對未知還有些忐忑,只好等等消息,走一步看一步了。
接下來的一段時間,我在城市里東奔西走,穿梭在各個寫字樓之間,開始了我的求職面試之旅。然而,找工作比我想象中的要更困難一些,一方面經濟危機下,大部分企業并不好過,降薪的降薪,裁員的裁員。而裁員的目標,往往都是我這樣的公司中層,薪水拿的又高,又并非像決策者那樣無可替代。另一方面,科技行業此刻也正處于一個大的變革期,而我之前公司里掌握的技術,在這股變革的潮流之下,顯得有那么一些落伍了。初級職位又看不上,匹配我預期的職位又少的可憐,于是直到幾周后,我仍然沒有得到任何一個正式的offer,不對,連口頭的都沒有。
這一天下午,正值風雨如晦,我抬頭看外面的天色,正如我的前程一般渺茫。一絲絕望涌上心頭,忽然想到小青,也不知道給她的那些承諾還能否實現,不由得鼻子一酸,有很多話想對她講,卻什么也說不出。胡思亂想許久,竟趴在寫字臺前昏昏沉沉地睡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