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幾天,公司果然舉辦了董事會,在會上宣布了新的人事變動并通知到了全體員工。新上任的CEO姓丁,也是陳老板口中與他矛盾頗深的合伙人。單看他的面相,根本想不到這么慈眉善目的一個人,做事竟然如此之絕,為了達到自己的目的,根本不顧自己與陳老板的多年交情,翻臉起來比翻書,不對,比翻電子書還要快。
剛換了領導的這幾天,我按照陳老板的囑咐,事事小心翼翼,生怕工作上出現差錯而授人以柄。同時也盡量找機會和新領導交流,不管他對我印象如何、是否有成見,先混個臉熟總歸是沒有壞處。
我把最近公司的情況也對小青說了,可看到她眉頭緊鎖的樣子,我又心生悔意,這大半年的時間里,我帶給她的總是各種各樣的麻煩事,卻很少讓她快樂起來。小青她在我眼里,畢竟還是一個涉世未深的姑娘,卻因為我而在這無憂無慮的年華里,平添許多煩惱。一時間我情難自已,探手欲撫摸她微蹙的眉頭,卻把她嚇了一跳,邊往后縮頭邊問:“你干嘛?”我的手僵在空中,伸也不是,縮也不是。她看我的樣子有些好笑,就笑著問:“你是不是又起什么壞心思了?”我忙辯解:“我沒有,我要是起壞心思,教我天打五雷轟。”她又是一聲輕笑:“那你舉著胳膊干嘛?”我只好把剛剛的想法說給她聽。本以為她會擺出一副大為感動的表情,卻沒想到她哈哈大笑,邊笑邊說:”你這就是’為賦新詞強說愁’了,我本來想問題時就喜歡皺眉頭,又不是因為我有多少煩惱事。而且你工作上的事,我能幫上忙的太少了,我都覺得是不是會拖你的后腿。“我忙說:”那怎么會拖后腿,你幫到我很多很多了,說起來我都沒幫上你什么忙。“
”你想幫忙嗎?那這個簡單。”
“怎么簡單?”
“我論文寫不出了,你幫我寫吧。”
“好,這個我還是比較擅長的。我上學時經常幫別人寫論文。”
“你還真幫別人寫論文啊?跟你說,當槍手是犯法的,當心被抓去坐牢。”
“那我幫你寫論文,是不是也要被抓起來?”
“那不一樣,幫我寫和幫外人寫是不一樣的。”
“他們都是外人,那你就是內人咯?”
“呸。”她臉一紅,“又在動歪心思,小心我揍你。”
“這么溫柔賢淑的大小姐怎么變得這么暴力,動不動就要揍人。”
“還不是被你氣的。好了,我要寫論文了,你也想想自己的事情,省得又讓我多這一把煩惱絲。”
“是,奴去也,莫牽連。”
“你又說錯了,”她一本正經的駁斥,“首先你不是女的,不能用這句,其次,我才不會牽連你。”說罷,她的臉更紅了。
我看著她,暗嘆如果沒有這么多煩心事,此時有紅袖添香,便此生無憾矣。感慨片刻,重新又打起精神坐回寫字臺前,繼續工作去了。
風平浪靜了一段時間,一切看似毫無波瀾,但有些事似是命中注定,該來的事終歸還是要來。由于事務繁雜,我不得不經常晚回家,就養成了在公司吃過晚飯繼續工作的習慣。這天晚飯過后回到辦公室,時間已經不早,大多數人都已經下班了,我卻突然聽到角落里有低低的抽泣聲。我過去一看,原來是我的團隊的一個女同事,叫于慧,年齡比我稍大,我們都喊她于姐。于姐平時慈眉善目,見誰也總是笑著,從不與人起什么爭執,也不知這次是出什么事了。我忙過去詢問:“于姐,怎么了?”抬頭見是我來了,于姐突然放聲大哭起來,弄得我不知所措。好容易等她收了淚,這才道出了原委。原來領導層大換血之后,就慢慢開始對下面員工動手了,準備撤換掉一批人,也不清楚他們裁員的標準,也許有一套績效體系吧,反正是輪到了于姐頭上。本來公司要優化裁員也是常有的事,沒什么好說的,可偏偏于姐這時候發現懷有身孕,這樣一來公司如果直接裁員就會違反勞動法。但隨后也不知道誰出的主意,每天換人過來找于姐談心,或軟磨硬泡,或出言恐嚇,想讓她自己主動辭職。于姐不勝其擾,便忍不住哭出聲來。
于姐說完,面露為難神色:“我有些受不了了,要不我還是主動辭職算了,別因為生氣影響到我的孩子。”
我這時心里竄上來一股無名火,對于姐說:“你先別著急,今天早點回去好好休息。你知道都是誰每天來找你嗎?明天我去問問是什么人在搞鬼。咱們不反抗的話,這些人只會變本加厲,越來越猖狂。明明就是違法的事情,不能讓他們得逞。”
于姐點頭稱是,接著說:“我只認識有HR的人,還有其他人我也不認得,只聽他們也說自己是管理人力的。”
“HR?是不是有一個姓董的?”我依稀記得管人力的大姐姓董。
“董姐確實也來找過我。”
“那我知道了,這事我來解決,你放寬心。”有了目標,我便打算先口頭交涉一下,也許問題并不大,又或者這其中別有隱情。
第二天一上班,我便直奔人力的辦公室,見到了主管人力——那位姓董的大姐,只見她戴著眼鏡,眼角斜斜向上,滿臉寫著嚴肅,看起來就不是那么好說話的人。可是我此刻也管不得太多,一進去就開門見山:“董姐,你知道于慧的事兒嗎?”
“你說于慧嗎?她有什么事?再說有什么事兒她不能直接來找我,還要讓你來?”董姐裝傻充愣。
“別裝了,”我看對方完全沒有好好交談的意思,脾氣也漸漸上來了,“你們不是每天都換著人去騷擾于姐嗎?怎么現在不承認了?”
“什么騷擾啊?別把話說那么難聽好不好?公司為了效益要優化人員,她上優化名單的時候又不知道她懷孕了。現在就是勸她各退一步,她主動離職,公司這邊再給她一些補償,這算是不錯的解決方案吧?別說的我們跟惡霸似的,又不是沒有賠償。她找你來是不是就是為了再多要點錢?”她雖然自稱不是惡霸,可說話時的口氣活脫脫就是無賴,也不知有誰給她撐腰。
“胡說什么?”我有些忍不住了,雖然她說的話乍聽起來很有道理,可我卻完全了解這些人的小心思,“我還不知道公司給的賠償有多少?有沒有一個月薪水?這點錢就要把一個孕婦打發走?你讓于姐這段時間怎么生活,懷胎十月,哺乳又要至少三四個月,她如果沒有工作,生活能不受影響嗎?身心能不受影響嗎?再說了,你們這根本就是違法行為,不怕被勞動仲裁,甚至去打官司嗎?”
“可是領導都已經決定要這么做了,我也就是個執行人。我也很為難啊。”董姐見我不吃那套,語氣倒是軟化了一些,可擺明了仍然不想解決問題。
我聽后,心想不管你為難不為難,問題總是要解決的。不過眼看她的態度好轉了一些,我便也不像之前那么兇巴巴的,試著動之以情:“董姐你也是女人,你自己設身處地想想如果是你懷孕時被裁員,你又是什么感受?別看現在有人維護你,說不定哪天你遇到同樣的情況公司也會做出同樣的選擇。而且,假如最后于姐真的告了公司,你作為人事主管很可能會受到牽連吧?說不定公司會拉你出來背鍋呢?我覺得你要不要好好想想,咱們都想想辦法,看看有沒有通融的余地?我的訴求也不多,就是按照勞動法保證于姐在這期間不被裁員即可。過了這個時期,你們想做什么我也無權干涉。”
董姐思索片刻,似乎被我的話打動了,不再如之前那般態度生硬。我又勸說許久,她終于似下了決心,說道:“好,我去想想辦法。”
又過數日,見于姐一切如常,而其他人似乎也沒有來找麻煩,我心里的一塊石頭算是落了地。可這天晚上,相似的場景卻再度發生了,于姐又是一個人坐在角落里,小聲抽泣。我皺著眉頭過去問:“于姐,又怎么了?”
“沒什么。”于姐顯然沒想到辦公室還有人,吃了一驚,連忙收起眼淚。
“沒什么?那你哭什么?是不是還是不肯放過你?不行的話那咱們就去找仲裁,找律師,我不信一點辦法沒有。”我認定她肯定有事,而且還是那件事。
“你別問了,明天我就辭職,不給大家添麻煩。”
“什么意思?什么叫給大家添麻煩?”我疑惑更甚。在我不斷追問下,她這才說出實情,原來見于姐不肯妥協,公司竟然找人來收走了她的全部辦公設備,讓她無法正常工作。于姐還想再斗爭一下,卻遭到威脅說如果她再不辭職,甚至要申請勞動仲裁的話,公司可以留著她,卻要把平時和她關系好的,卻并未上裁員名單的幾個同事全部裁掉。
“這是誰干的?!又是管人力那幫人嗎?”我萬萬沒想到會有這么卑鄙的事情發生在我身邊,這不像是公司,倒像是黑社會。
“不是HR,她們好像也因為辦事不力受到牽連了。”
“那就是公司高層咯?是那個丁總嗎?”我心想十有八九是他,陳老板在的時候,怎么就沒有這么多烏煙瘴氣的事兒呢?
“我……我不知道。”
“沒事,你先別下決定,我明天去問問情況再說。”我下定決心,不管是誰干的,我也要把這事解決,哪怕我自己受到牽連也無所謂,因為如果任由這些人橫行的話,我也一刻都不想在這里多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