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小青這樣問我:”你聽說過蒙馬特公墓嗎?“我搖搖頭表示不清楚。她便責怪道:”還虧你那么喜歡看《茶花女》呢,茶花女的原型人物就是安葬在那里。“我立時想起來,我竊得的那一本書的序言里,確實有提到茶花女的原型,以及這樣一個墓地。于是問她:”怎么,想去看看嗎?“她點點頭,我便說:“那咱們說走就走,似乎就在巴黎近郊?不算太遠。”
來到墓前,看到有一束干凈的山茶花,顯然是不久之前有人剛放在這里的。我們肅立良久,懷念著這位品德高尚卻又命運悲慘的姑娘。終于我打破了這沉默:“我倒是覺得茶花女和鐘樓怪人都是一類人,他們出身卑微,卻都有一顆高尚的心靈。反而那時那些所謂上流社會之人,空有一副好皮囊,卻做的都是些骯臟之事?!毙∏嗷剡^神來,說道:”你說的沒錯,其實人性之善惡,靈魂之高下,同一個人所擁有的金錢與地位毫無關系。只是歷史往往由強者書寫,那些高尚的底層百姓,也許只能見諸于文學作品中了,而這樣的作品卻少之又少,一下子能想起來的,也就只有雨果,或是杜甫。說到底,還是想要感嘆一下,這就是文字的魅力,能讓世人銘記且敬仰那些高尚者,批判且藐視那些卑劣者。“我隨即附和道:”我同意你所說的,如果將來有機會,我一定把你的這番言論寫進一本書中。“小青聽了,一掃剛才的肅穆,笑道:”你打算什么時候寫書?我可等不及要讀一讀了?!拔乙槐菊洠骸蹦强烧f不好,可能你要等很久了,這時間也許會很長,就像你的長發一樣長?!八Τ雎晛恚骸蔽翌^發有多長?又說起這呆里呆氣的比喻了。也許時間會很短,比你的寸頭還短。“她的笑聲引來不少人側目,我忙拉她離開,小聲說:“在這地方打打鬧鬧也太不莊重了,咱們快走吧。”
我們一路小跑離開那里,我氣喘吁吁地問:“下一站是去哪里?”小青也好不容易調勻了呼吸,歪著頭做思考狀:“我也沒想好接下來去哪里,要不你定一個地方吧,這兩天你凈聽我安排了,這次換我聽你的。”我撓撓頭:“我也沒什么想法,要不我們在這附近散散步,邊走邊想如何?”
我們就這樣漫無目的地走著,似乎時光也慢了下來,我想,若是能就這樣一直和她走下去,直到一個浪漫的所在,我便會深情地望向她,繼續上次那不圓滿的告白。忽見街旁有賣明信片的小店,一眼瞟到莫奈的畫作,忽然一個想法涌上心頭,于是我興奮地對她說:“咱們去莫奈花園看看吧。”她微笑道:“好啊,我也正有此意?!?/p>
這里曾是莫奈的故居,這座水園便是莫奈當年創作《睡蓮》的取景地。我們一起來到花園中,靜靜地欣賞風景。盡管此時已是秋涼,不復當時夏日里那生機勃勃的景象,可我們仍然能想象出如畫作中的光影與人物,也許就如同我們攝影一樣,為了那一瞬驚詫世人的微光,往往要花上數小時,數天,甚至數月的時間來等待,而當記錄下那美妙的光影之后,又只會感嘆造物的偉大,而我們渺小的人類只是這大自然忠實的記錄者而已。
此刻便是如此,漸漸地太陽西沉,云朵聚了起來,夕陽的光芒透過云縫,染出一片片霞光,水面上的倒影也被染成了金色,天空中的晚霞還露出了一抹神秘的紫色,更顯得這花園里色彩豐富,光影靈動。我們都陶醉在了這景色中,不言不語,似是在傾聽彼此的心聲。
天色變幻,我忍不住說道:“雖然我知道很俗,可是我還是想說一句,啊,真美?!毙∏鄻返溃骸鞍。嫠??!蔽颐亲樱f:“雖然我知道在法國說中文詩不太合時宜,可是我還是想編一首詩來念念?!毙∏嘈χf:“很久沒聽你胡說八道了,快說來聽聽?!蔽页烈髌?,說道:
晚舟輕歌明眸睞
金玉一逢百花開
紅顏相伴花相映
滿目星河入夢來
“嗯,有進步。是不是跟我在一起的這些時間里,悄悄學了很多?。俊八D了頓,接著說道:”聽了你的詩,我忽然覺得此時是一個極為浪漫的時刻,而此地又是一個極為浪漫的所在,你有沒有什么話想對我說?”
我的心跳開始加速起來了,雖說內心已經不止一次確認過她的心意和我們的感情,可事到臨頭終于還是緊張起來了,生怕如之前一樣,她會給我一個出乎意料的答案。不過最終我還是鼓起勇氣掏出來一個早已準備好的盒子遞給她。她接過來,用詢問的目光看著我。我示意她打開看,在打開之后,她的臉上寫滿了驚喜,輕呼:“我也許只有在夢中才見過這么漂亮的寶石,謝謝你?!?/p>
”小青。“
”嗯?“
”此時此刻,在這個浪漫的地點,我想做一件浪漫的事情,那就是我想繼續上次未完的表白。不論之前我們如何心意相通,可我仍未得到你正式的承諾。現在,如果你帶上這枚戒指,就代表你答應了。“我表情嚴肅起來,滿懷期待地看著她。
她聽到之后,微笑著,微笑著,卻輕輕咬住了嘴唇,接著眼眶也紅了起來。我忙問:”怎么了?都是我不好,嚇到你了嗎?“她搖搖頭,輕輕擦擦眼角,怔怔地望向我,緩緩地取出戒指,在我期盼的目光注視下,緊緊地套在了她白皙的指頭上,溫柔地說:“這一刻我等了很久,上次拒絕你之后,我其實當時就后悔了,我當時想,如果能重新給我一次機會,我一定毫不猶豫抓住它。所以,這次我一定會堅定地對你說:我答應?!?/p>
我也深情地看著她,緊緊握住她的手,正想上前與她相擁,卻不防備被她抽出手來。我眼中露出疑惑神色,只聽她說:“我也有樣東西要送給你?!闭f著她取出了一枚紅色信箋遞給我。我拆開來,借著余暉看了起來,只見信箋上寫道:
呆子,
歲月匆匆,不知不覺又是經年。自別離后,我很久都未能安眠,并非不信任你,也并非擔憂你我的前程,而僅僅只是’日日思君不見君’罷了。
那一朝重逢前,我輾轉反側,不斷想著你的樣子。不知道你那段時間過得怎樣?是胖了或是瘦了?聽你說在外飲食不慣,我很是擔心,等你回來后一定要想辦法幫你調理。而就在前一天,林悅他們卻非要考驗一下你,我本是不愿如此作弄你,我對他們說,你一定不會別有他念。雖然我拗不過他們,不過后來的結果也終于證明了我是對的,我對你的信任并未錯付。
那天再相見時,見你樣貌如故,但從你只言片語間,聽得出你這段時間里經歷了很多磨煉,突然會感覺你從之前的那個大男孩變得成熟了許多。而當你拿出為我寫的那些日記,那些詩詞的時候,我真的很感動,感動那天的陽光正好,感動你我的心有靈犀,感動我們相別甚久卻仍然彼此掛念。那一天,真的是我想要永遠銘記的一天。
自那天起,我以為我們的生活就會這樣平淡而幸福地繼續下去,雖然我們也會鬧別扭,雖然我們也不會事事都意見一致,可是我們總是很快就和好,那是因為你對我寬容,我對你理解??珊髞?,在我意料之外的是,那么優秀的你也會走入人生的低谷,會經歷那么多的挫折。那時的我也暗自焦急起來,雖然你想要保護我,于是很多事情都想自己擔著,不愿我徒增煩惱,可我還是會從你的一言一行間感受到你的壓力。我在不知所措時,情愿去相信一些虛無縹緲的東西,那時我想,也許我虔誠的祈禱能帶給你好運吧。
不管后來是我們足夠努力,亦或是我們足夠好運,終于在我寫這封信的時候,困難的事已經算是告一段落,也許我們以后也會像這世上大多數情侶那樣,簡單的生活,簡單的相愛,簡單的老去,就這樣譜寫我們簡單的故事。
值此秋涼,人皆言悲,我卻言秋日勝春朝,為何?皆因有君之靈犀一點,云霄詩情矣。盼之望之,思君見君,情之所至,不能自已。乃贈君魚雁一書,愿日暮月升,不負癡心。
紅塵如夢,情有獨鐘。
青字
我讀完長信,抬頭望向她,只見此刻天空霞光漫天,水面波光粼粼。而她身上的淺灰大衣,棗色長裙,亦被映襯得似有無限色彩。再細細望去,禮帽下的她容顏嬌俏,眉目情深,宛如印象派畫作中之人。我一時情動,竟不由得眼淚灑落下來,打濕了信箋。我怕弄壞了信紙,忙將信箋重又折起,卻看見信的背面有一行娟秀字跡寫道:
愿如梁上燕,歲歲長相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