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曾經引起我誤會的那位堂哥,我還沒有見過小青的家人們。偶爾聽到小青跟她的父母打電話,說的也不過是些平常的見聞,沒有什么特別之處。于是我自己有時便胡思亂想起來,一是因為上次與她堂哥的誤會,二是小青的那句丑媳婦什么什么的,讓我加倍緊張起來,不知道若是有一天我去見她的家人,會不會被冷落,被看輕?又會不會發生像之前那樣尷尬的誤會?
不過這些想法往往只是出現在一瞬間,由于剛剛到了新的工作環境,一下子竟有些手忙腳亂起來。雖說任務并不繁重,但是要花不少時間來適應新的工作流程和新的人際關系。好在這里的同事關系非常融洽,而上下級關系也沒有那么嚴格,加上寬松的工作氛圍和工作時間,我也慢慢融入了新的環境。
正當我開始享受起新的生活時,小青卻在這天突然對我說:“呆子,你不是說要見見我的家人嗎?這周末咱們就去見見吧。”我吃了一驚:“怎么這么快啊?我心里可一點準備都沒有啊。我要不要買點禮物過去?對了,我見面了是叫叔叔阿姨還是直接改口叫咱爸媽?”小青聽后一愣,接著發出一陣大笑,直到笑彎了腰。我不知所措,傻愣愣地看著她笑出眼淚。等到她平靜了下來,開口問她:“大小姐,你干嘛笑成這個樣子?顯得我很傻的樣子。”她笑道:“你本來就傻,我說過要帶你去見我父母了嗎?”我撓撓頭,問:“沒有說嗎?可是我剛剛明明聽到你說要我去見你家人的。”她仍是笑瞇瞇的看看我,說道:“沒錯,我是要帶你去見家人,可是家人又不只是我的父母,我家親戚也算呀,對不對?”我聽她這么說,一下如釋重負,可又有那么一絲失望,便問她:“那這次是哪個親戚?又是堂哥嗎?”她白了我一眼:“這次不是堂哥,是我表姐,可以嗎?”
轉眼到了要出發去見她姐姐的日期了,原來她的表姐一直居住在這個城市,只是之前小青怕她家人問東問西,就一直把我們的事情保密起來了。出發前,我擠在小青的梳妝鏡前打扮起來。只見她抗議道:“你干嘛擠占我的地方?”我一邊撥弄我的頭發,一邊回答:“我沒有鏡子啊,你就借我鏡子用用唄,讓我好好打扮一番,省得待會兒丟你的人。”她撲哧一聲笑出來:“你怎么會丟我的人?你長得又不丑,再說了,看一個人如何,首先要看品行,其次看事業,最后才看長相。你只要把臉洗干凈就足夠了。”
于是在我足足洗了兩遍臉之后,我開著車按著她指示的地點出發了。一路上我有些忐忑,便向小青打探起她這位姐姐的情況來:“你這個姐姐,不像你那位堂哥一樣,也是送快遞的吧?”她聽后給我翻了個大大的白眼:“什么送快遞的啊?我哥是開物流公司的。”我吃了一驚:“原來是大老板啊?這下誤會可大了,小青,你下次見你哥的時候能不能幫我道個歉?”她撇撇嘴:“早就幫你個呆子道過歉了。你放心,我哥不是小心眼的人。”我松了口氣,繼續專心開車了。
到了目的地之后,我的不安非但沒有減輕,反而愈加強烈了,因為這個小區從外表上看就顯得高檔。高樓聳立,樓與樓的間隔非常遠。大樓的外立面是石材搭建,小區中心有大片的綠地,還有一處一般小區里不常見的瀑布景觀,直看得我瞠目結舌,心中暗暗猜測她姐姐的來歷。小青大概是看出了我的疑惑,笑著解釋道:“你別那么緊張,我姐姐是企業的高管,家境不錯,不過她人很隨和的,你別怕。”她最后這句你別怕刺激了我,我挺胸道:“我哪里怕了?要知道我也是高管——未來的。“她笑笑:”好了別貧了,咱們上樓吧。“
進門之前,我從小青口中得知了姐姐家的大致情況,一家三口,姐姐姐夫年紀都已四十上下,還有一個七歲多的小女孩兒。相比較起來,姐夫似乎事業發展上不如姐姐,雖說也算是公司高層,但是行業相對不景氣,加上公司本身經營狀況一般,所以在收入方面要差了一大截。我們剛按響門鈴,很快門便打開了,走出來一對中年夫妻。只見小青的姐姐笑容滿面,但眉宇間仍透露出一絲威嚴,想必是在工作單位身居要職,習慣了如此神態;而雖然在家中,仍然打扮時尚,年齡在她的身上被很好的隱藏了起來。姐夫看起來也比他的實際年齡要年輕一些,臉上帶笑,也顯得十分熱情。他們家的女兒小名叫可可,出來打了個招呼便回自己房間了,心想這個年紀的小孩子大多不喜歡跟大人玩,我小時候應該也這樣。
寒暄一陣子后,小青便被她姐姐拉著去一邊聊天去了,她們姐妹倆似乎有說不完的話。相比起來,姐夫則顯得有些沉默寡言,于是我們兩個大老爺們有些無聊地看起電視來。不過男人們嘛,愛好大差不差,無非就是吃喝玩,槍車球什么的。果然,閑聊沒多久,偶然間發現我們竟然是同一家足球俱樂部的球迷。這一下突然有一種相見恨晚的感覺,于是開始暢聊起來,從球員表現,球隊表現一直聊到球隊高層和引援安排。聊了一陣子之后,又發現我們都喜歡玩一款最近新上市的游戲,說著說著,姐夫就興奮地要去開游戲機,喊我一起切磋一下。剛剛進入游戲,忽然聽到一陣抱怨聲:“多大的人了,還玩游戲。”顯然,姐姐對姐夫玩游戲很是不滿,而姐夫愣了一下,臉上興奮的表情瞬間凝固。我也坐在沙發上不知所措,這時候還是小青出面打圓場:“姐姐,難得他們兩個這么聊得來,就讓他們玩一會兒唄,就玩這一會兒也耽誤不了什么事。”姐姐聽后遲疑了一下,接著輕輕點了點頭。只見姐夫如獲大赦般,趕忙進入了游戲。
玩樂的時間總是過得很快,我們二人沉浸在游戲的世界里,完全不知道此時應是申酉戌亥哪個時辰。只見姐夫玩的興起,不知從哪里搞出一支煙來,拿起打火機就點上了。我雖不喜抽煙,但也深知一個人煙癮犯時總是很難忍耐,加上這是主人家里,我便也沒說什么。但沒過幾秒鐘,只聽得一聲大喝:“丁偉!跟你說過多少次了,不許在家抽煙!趕緊把煙給我掐了!”我被嚇了一大跳,差點把手里的游戲手柄扔地上。再看小青時,她也臉露惶恐神色。而姐夫此刻則陰沉著臉一言不發,看上去很生氣,但仍是極力忍耐著把煙給熄滅了。這么一來,我們也都談興闌珊,勉強又聊了片刻之后,我和小青便告辭回家了。
一路上,我們都有些沉默,我轉頭看看小青,見她似乎興致不高,終于忍不住打破了沉默:“小青,他們兩個之間一直都是這樣兇巴巴的嗎?”她思索一下:“我印象里姐姐不是這么兇呀,也許之前姐夫也很少跟我說話,可能我沒有注意到吧。”我嘆了口氣:“我感覺姐夫在家里的地位似乎不高啊,如果每天都像今天這樣子,那怎么能幸福呢?”小青連忙制止我說下去:“你別瞎說了,他們怎么會不幸福?他們的婚禮我還參加了,那時我就特別羨慕他們,當然很多人都羨慕他們,兩人都很優秀,姐姐家境又好,談戀愛時從來沒見他們吵過架,怎么說也都是模范夫妻的樣子。不過……”我忙問:“不過什么?”她也輕輕嘆了口氣:“不過今天姐姐這樣子,我確實還是第一次見。”又沉默許久,她接著說:“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時間久了,也許總有一天,再相愛的兩人也會彼此厭煩?”我義正言辭地駁斥:“別瞎說,總不會都是如此,就比如說我,跟你認識這么久了,只會越看越喜歡。”她終于露出了笑容:“呸,關鍵時刻就喜歡胡說八道,你跟我才認識多久?相愛相守,那可是一輩子的事。一輩子說短卻也不短,只會說好聽的可遠遠不夠。”我點頭:“嗯,你說得對,謹遵大小姐教誨。”
一路上說說笑笑,卻見時間已經不早,于是我們決定去下頓館子。落座不久,飯菜慢慢端上了桌,卻見小青一反平日的活潑,有些沉默起來。我不明所以,便問她:“你今天是怎么了?不開心嗎?”她只是輕聲說:“沒有不開心。”又過了許久,我忍不住又問:“是不是今天你姐姐生氣的樣子嚇到你了?”她搖搖頭:“倒也沒有嚇到。”接著頓了頓,她猶豫著又說:“你說我們會不會有一天也變成他們那個樣子?我突然有點害怕,如果我也變成我姐姐那樣,我自己都忍不住會討厭自己。”我聽后開導她說:“我想我們肯定不會變成他們那樣。你聽我說說理由,首先我偶爾玩一下游戲,你一定不會過多干涉我。其次我也不會抽煙什么的,也就不會惹你生氣。所以我們是不會因為這些小事吵起來的對不對?”她仍是不樂:“也許這些事沒什么,可是假如有其他的事情你惹我生氣了呢?即使我不會天天朝你發脾氣,可萬一我做了什么錯事惹你生氣了呢?你會不會朝我兇巴巴的?”我斬釘截鐵地說:“我當然不會兇你了,我發誓永遠不會。”她的臉上開始顯現出不屑的神情:“你之前就兇過我,還不止一次。”我想起了過往,一下子張口結舌。她咬著嘴唇說:“你欺負我的事,我可是記得一清二楚,下次你要是再這樣,我就離家出走。不對,明明犯錯的是你,憑什么我要走?下次再這樣,我就把你趕出去,讓你撿垃圾吃。”說著說著,她自己忍不住笑了起來。見她笑起來,我也放松了一些,陪著笑說道:“小青,你對我關心理解,我對你忍讓愛護,這樣我們一定會一直開開心心地生活下去的。用別人的煩惱來類比自己,多少是有些杞人憂天了。”她沉思一番,笑著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