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瀟湘館不遠處有一座滴翠亭,除了一條通上亭的竹橋,亭的四周都是水,水里養了些紅色的游魚。
岫煙漫步上亭,亭子的欄桿上有一個白瑪瑙盤子,里面裝著碎點心,岫煙想,黛玉平時應該經常在這里喂魚,而這些碎點心應該就是她留在這里的。
于是岫煙倚在欄桿上,拿起一些碎點心往池子里扔,三五只游魚一齊擁了上來,爭相搶食。
岫煙低頭又拿起一塊時卻在橋頭發現了一株魚腥草,沒想到大觀園中也會見到它,岫煙激動不已,蹲在亭邊,想摘下它卻又舍不得,放眼望去,諾大的園子中怕再也找不到第二株了,它的孤獨又有誰能懂,想著想著眼角竟有點濕了。
“聽說姐姐前段時間家去了,住得還習慣不?”
聽到男人的聲音,岫煙趕緊收拾好淚容,以袖遮面,轉身要走,蒼促之間卻遺失了手絹,想回去揀,又害怕見人,正不知所措,不料那男子卻彎腰拾起了手絹,笑盈盈的遞上前來:“姐姐別慌!是我,寶玉!”
早就聽聞賈二爺的大名,只是無緣得見,今日一見果然是驚為天人,唇紅齒白,風度翩翩,竟比那閨閣中的女孩兒還光彩照人,難怪說老天造人有千百種,男人竟也可以生成這般秀美,只是聽聞他和林姑娘甚好,而林姑娘也是非一般的靈秀之人,今兒一見越發肯定他倆真是天造地設的一對璧人,于是謹慎守禮的屈身道:“見過二爺!看著這花兒,偶有感觸罷了,二爺見笑了!”
早就聽說這位姐姐家境雖窮卻也生得風姿綽約不輸黛玉,今兒一見,眉眼之間果然自有一段風流,眉不畫而翠,唇不點而紅,雖然處于紅塵中卻不染煙火,寶玉看得竟走了神,似有相見恨晚之態!
岫煙見他的情狀似有魔意,不禁紅了臉,寶玉回過神來道:“早就聽聞家中來了一位神仙般的姐姐只恨無緣得見,今兒得見真是相見恨晚!姐姐可曾吃過,我這里還有一包從北靜王那里帶來的砂仁兒,想著林妹妹愛吃這東西就特地用絹子包了捂在懷里,不想今日得見邢姐姐我就借花獻佛了,還溫熱著呢!”
岫煙想二爺和林姑娘親厚自是不避嫌的,而她一個外人怎么能吃還帶著男子體溫的吃食,于是婉拒道:“我在家已經吃過了!”
“定是姐姐嫌我惡臭之軀了!”
聽聞這位二爺人雖極好,只是性子有點魔怔,非常人也,未見之前還以為下人詬病,今日一見果不其然,于是轉還道:“二爺別誤會,只是我打小就不喜歡吃砂仁兒,給了我也浪費,既然林姑娘喜歡二爺何不包好了給她,而且本就是預備給林姑娘的,今兒突然給了我,林姑娘知道后又要和二爺撕虜不清了!”
“怪不得他們都說你善解人意,今兒一見果不其然!”寶玉把砂仁兒重新包好放入懷里,又問道,“我正要往林妹妹處去呢,姐姐這是要到哪里去?”
“姐妹們都在呢,二爺快去吧,我在這亭子上吹吹風也回去的!”
“不如咱們一塊兒去吧,我正想陪姐姐走走呢!”寶玉來拉岫煙的膀子,岫煙嚇了一大跳,警惕性的側了側身子,那寶玉見岫煙回避他,也不生氣,只呵呵的傻笑,看到他這個樣子,岫煙突然覺得又好氣又好笑。
于是兩人相伴而行,路過月洞門時,岫煙的裙子被薔薇刺勾住了,寶玉趕緊彎下身子道:“妹妹千萬別用勁扯,裙子鉤壞了倒不打緊,只是又要妹妹勞心針線了!”那副盡心盡力的姿勢讓岫煙心神不寧,不是說寶二爺對林姑娘情有獨衷嗎?如今他怎么是這樣的舉止呢?岫煙峨眉微蹙,真是看不懂眼前的這個男人。
“好了!”寶玉搗鼓了一陣子,站直身體道,岫煙笑著道了聲謝,兩人一起往瀟湘館中去。
路上,寶玉道:“聽聞姐姐家在都中置了屋產!”
“是啊,要不是老太君幫忙原來不得這么順當!”
“何處?”
“興隆街!”
“那可是個好地段,不知我有幸造訪不?”
岫煙突然想到弟弟上學之事,若是寶二爺肯幫忙就事半功倍了,于是道:“家中妥當后定當親迎了二爺家去,家中小弟對二爺甚是欽佩,早晚盼著二爺屈尊降貴呢!”
“那就這么說定了!”寶玉道。
回到瀟湘館,黛玉怒嗔道:“你怎么現在才來?”
寶玉傻傻的笑道:“今兒也是北靜王一位小妾的生辰,他留我多喝了幾杯酒,所以晚了!”
“我競連人家的小妾都不如了!”黛玉扭過身子不再理他。
寶玉趕緊上前哄道:“妹妹別生氣了!看我給你帶了什么好吃的!”寶玉從胸前掏出一袋砂仁兒,“還熱乎著呢,妹妹快吃吧!”
“看在你這樣盡心竭力的份上,我就原諒你!”于是拉開紗袋,揀了一顆放進嘴里!
“好吃嗎?”寶玉湊在黛玉的臉頰邊輕輕的問。
“好吃!”
“容易上火,也別多吃,再吃一顆,留著明兒再吃吧!”于是寶玉親自揀了一顆放進黛玉的嘴里,黛玉張著嘴,乖乖的接著。
回過神來時,見眾人都怔怔的看著他倆,黛玉好沒意思,把砂仁扔到地上道:“什么好東西,還留著干嘛!”
“是啊!明天就不脆了,扔了吧,扔了吧!”寶玉甩著膀子,一副傻樂的表情。
岫煙見眾人又恢復了嘻笑之態,唯獨寶釵,雖然臉上掛著笑,可內心卻是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