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天氣甚好,岫煙與荷香來到西城新開的裁縫鋪子準(zhǔn)備做兩身新衣服。
剛走進(jìn)鋪子,只見鋪子里有三女兩男的背影,那兩男子一高一矮,一胖一瘦,站在一起十分的不協(xié)調(diào)。
只聽見那矮胖的男人有些不耐煩道:“不過就是娶個妾嘛,哪用得著這樣勞師動眾的,隨便挑兩樣大紅的得了,偏偏又把我夾持過來,我又不懂這些紅啊綠啊的東西,來了也是白來!”
“堂兄,你就耐著點性子吧,雖然是娶妾,可也是人生大事,不能馬虎的!”那高瘦的男子勸道。
“都挑了一上午了,還沒有有挑好,你們就挑出一朵花兒來吧!反正我是不管了!”那矮胖的男子把扇子往那柜臺上一扔,轉(zhuǎn)身就走,一邊走一邊氣呼呼的道,“不就是個女人嗎,玩都玩了,還瞎搞這些排場干嘛!”
那年輕女孩聽到這話,淚珠兒在眼圈中打著轉(zhuǎn)兒,頭歪在另一位稍胖的年輕女孩肩上,委屈的叫了聲:“姑娘!”
那微胖的女孩兒撫著她的頭安慰道:“他就是那性格,不要放在心上!”
旁邊的老婦人跺著腳朝那矮胖的男人罵道:“這么好的女孩兒,跟了你不消一月,就被你看得馬蜂窩似的了,你是要娶飛燕還是貂蟬?”
矮胖男子不理她,徑直往店外走去,他身寬體旁,大步走起路來,地都有點微顫。
岫煙和荷香退在一邊讓他先過了,才抬步,緩緩的走進(jìn)去。
只聽那微胖的女子繼續(xù)說:“媽,哥的性格就那樣,只怕娶了飛燕貂蟬又想昭君玉環(huán),縱有天姿國色也敵不過喜新厭舊,香菱妹子跟了這種不長情的男子,真真是白白糟蹋了!”說著用指腹刮了刮那女孩兒縱橫的眼淚。
“哎!早知如此,又何必當(dāng)初,千辛萬苦的弄到了手,如今又不待見,害死了人命不說,還連累了你的前途,你說這是為哪般啊!你那不成器的哥哥真是咱們娘兒倆命里的天魔星啊!”說著,抽出胸前的絹子拭起眼淚來。
“喲,兩位姑娘,是要做衣服還是挑緞子,咱們這里有新到的云錦!要不要挑挑看!”一個伙計走上前去招呼岫煙她們,那四人應(yīng)聲轉(zhuǎn)過身來。
“寶姐姐,你怎么在這里?”岫煙沒想到在這里遇到了寶釵,又驚又喜。
寶釵打量著眼前清秀如煙的女孩兒,只見她穿著黃綠二色橫紋掩衿的素色系帶連身裙,這樣的連身裙也只有她這種盈盈一掐的腰肢才穿得出這種風(fēng)柳之姿,裙子雖然素,卻是上好的蘇錦,荷葉荷花紅綠二色的緞子綁了兩個纂兒,挑下幾根細(xì)細(xì)的紅綠兩色的紗緞子,越發(fā)的趁得她面若含春之杏,腮若怒放之桃,滿面春色,喜氣洋洋,相比她在大觀園時的惆悵之姿,此刻卻多了幾分春風(fēng)得意之態(tài),眼前之人不是岫煙又是誰。
寶釵上前,拉住岫煙的手,輕笑道:“妹妹,找到你的牧哥哥了!”
岫煙低頭不語,只是那兩頰上又飛上了兩朵紅云。
那高瘦的男子看在眼里,心中贊賞不已,果然是清新脫俗,如煙似夢,不似凡塵俗兒女,可嘆我這輩子竟是無緣。
寶釵見岫煙羞紅了臉,又見她穿著打扮不似普通的農(nóng)家兒女,自然心領(lǐng)神會,她一貫是識大體之人,也就不去刨根問底,重新拉起她的手親親熱熱的問道:“妹妹這是要選緞子做衣賞嗎?”
岫煙道:“確實是要做兩身衣賞,我做兩身,我的丫鬟荷香做兩身!”
這時荷香上前,曲身叫道:“寶姑娘好!”
寶釵看到荷香半信半疑:“這是你在那園子里時侍候你的丫鬟?”
“寶姐姐好記性!”岫煙贊道。
寶釵卻有點轉(zhuǎn)不過彎來:“不是,她不是應(yīng)該在園子里嗎?”
“這就是緣分,自我走后不久,這丫頭也被賣了出來,人伢子賣她的時候剛好又被我撞見,我就把她買了!”岫煙道。
“這倒是個有造化的,都落入了人伢子手里,還能死里逃生,后福不淺啊!”寶釵望著荷香贊賞道。
“謝寶姑娘吉言,不過能一輩子跟著我家姑娘就是我最好的造化,不奢求什么后福了!”
寶釵看著岫煙道:“這丫頭看著長進(jìn)了不少,不似在那園子里一般毛毛燥燥的!”
“怎么能不長進(jìn)呢,在那人伢子手里怕是沒少糟罪,都是我的錯啊!”岫煙把荷香摟在懷里。
只見那丫頭的眼角隱隱的有淚光,她一揮膀子,拭去眼角的淚光,仰起頭嗔道:“姑娘,我才好了,你又來招我,罰你給我做四套新衣服!”荷香豎著四個手指頭。
“別說四套了,就算四十套,四百套我也愿意!”
“我就知道咱姑娘就是個大財主!”荷香拉著岫煙的膀子,把頭埋入她的胳膊中。
寶釵她們來到一堆云錦前,寶釵拿起一匹大紅色百蝶穿花的云錦遞到老板手里:“這一匹給我包起來!”
那老板贊賞道:“姑娘好眼光,這種花色富貴喜氣,最適合像姑娘這樣的大家閨秀!”
寶釵走在前面,一邊參觀一邊道:“要不是家中要辦喜事,誰穿那花里胡哨的東西!我說就穿我家常舊衣,我媽又不肯,偏要我做一身大紅的,說是喜氣!穿一回罷了,又要勞民傷財!”
“剛才在門口聽說納妾,姐姐家中是誰要納妾?”岫煙問道。
“除了我那不成器的哥哥薛蟠,還能有誰!老板,把那匹青的取下來我瞅瞅!”寶釵指著遠(yuǎn)處束之高閣上那一匹青灰的緞子道。
老板踩著樓梯取了下來,拍了拍上面的灰塵,遞到寶釵的手中道:“這一匹倒是好料子,就是顏色灰了點,時下的小姐太太都不喜歡,積壓了下來,蒙了塵,姑娘要是要的話,便宜給你!”
“世人都喜歡大紅大紫,我偏偏喜歡這些青的,灰的,老板,若還有青灰的,一并給我吧!”
“姑娘真是勤儉持家!”店老板贊賞道。
寶釵繼續(xù)往前走,看到一匹洋紅的桃枝桃花緞子,招手叫香菱過來,香菱走到她身旁問道:“姑娘叫我何事?”
寶釵把那緞子在香菱的身上比了比問道:“這洋紅的桃花緞子你可喜歡?”
“完憑姑娘做主!”那叫香菱的姑娘道。
“那就這么定了,就用它做喜服了!”
“嗯!”香菱點頭。
岫煙從未聽說用洋紅緞子做喜服的,就問:“寶姐姐,這喜服不是應(yīng)該用大紅色的嗎?為什么要選洋紅的,再說那桃枝桃花貌似過于輕浮,倒不如牡丹端莊大方!”
寶釵道:“那大紅牡丹雖好,卻是不合身份的,雖然我和媽看重香菱,可也不能越過位份去,畢竟她只是咱家用錢買來的丫鬟,只因為我和媽看重她的人品,想抬舉她,咱們鳴鑼響鼓,擺酒請客,我哥哥心里還不自在呢,哪還禁得起穿那大紅牡丹的喜服!”
岫煙看向香菱,只見她鴨蛋圓臉,唇紅齒白,眉間一顆胭脂痣,神情稚嫩,中等身材,雖然不是十分婀娜多姿,一眼看去卻也是圓潤飽滿,頗有幾分寶釵之態(tài),只是較之寶釵更為嬌小。
這樣的女孩兒應(yīng)該也是受男子歡迎的類型,為何那男子卻棄之如敝履,若不是寶釵母女為她作主,她就被人白睡了,最后連個妾的名份都沒有,女人活到這個地步也真是可悲可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