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到前面的碼頭,只見那口子上灣著十來只彩色油紙畫舫,水汽氤氳,兩岸桃花陣陣,飄落河面,配上那五彩的油紙船,好一幅五彩斑斕的畫卷兒,她們順著河堤一邊賞玩,一邊聊著家常。
只聽見前面?zhèn)鱽硐懔馇宕嗟穆曇簦骸肮媚铮炜催@油紙傘好美啊!”
只見香菱手中正轉(zhuǎn)著一把描著細長蘭葉的油紙傘,臉上堆著笑,像個十足的孩子。
薛姨媽見了皺著眉嗔道:“這孩子,都快嫁人了,還沒個正形兒,可怎么開交哦!”
寶釵朗聲道:“媽,你就讓她玩去吧,她這樣沒心沒肺的,倒省去不少煩惱,這也是她的福氣!”
香菱似是聽到了寶釵的話,轉(zhuǎn)過頭來嫣然一笑,那一剎那間,岫煙仿佛見到了一個天使,她的笑是那樣的純真,仿佛初生的嬰兒般純真無瑕。
這么一個單純善良的好姑娘,為什么偏偏跟了那么一個不懂得珍惜的壞男人呢?岫煙想不通。
來到賣油紙傘的攤位前,寶釵撐開一把美人圖傘笑向岫煙道:“你覺得這把如何?”岫煙輕笑著搖搖頭。
寶釵把它放在一邊,又撐開一把描金畫鳳的問岫煙,岫煙仍舊搖搖頭道:“姐姐,我覺得這把甚好!很配你!”
岫煙仰著頭把一把滿繪百鳥朝鳳的油紙傘撐開,對著天空,那天光透過五彩斑斕的油紙傘照下來,灑在岫煙白凈的臉上,更添光彩,印在她那如秋水般的眼池中熠熠生輝。
薛蝌看得呆了,眼神迷離,嘴角情不自禁的上揚,露出一排皎潔的牙齒,那樣子竟有點傻有點呆。
薛姨媽看在眼里,疼在心里,這孩子就是太實在了,即使喜歡,也只是默默的存在心里。
寶釵接在手里,仰著頭,對著天光轉(zhuǎn)了圈了,贊道:“果然甚好!還是邢妹子眼光好!”
岫煙謙虛道:“碰巧被我看到了而己!”
“咦,這里有把滿繪荷花的!”香菱清翠的聲音傳來。
“給我看看!”荷香眼疾手快,一把搶了過去,對著天空撐開,點頭贊道,“嗯,這把甚美,正合我意!”
香菱嘟著嘴低聲嘟噥道:“明明是我先看到的嘛!”
寶釵見狀,圓潤的指頭戳著香菱的額頭道:“這兒好多著呢,偏偏又小氣,叫人看了笑話你!”
香菱扁扁嘴,低著頭像個受氣的小媳婦兒。
看到她這個樣子,岫煙和寶釵摟在一起,笑個不停。
香菱抬頭見她們笑得開心,也跟著莞爾一笑,然后又咚咚咚的跑去挑傘。
“這可真是個孩子!幸好她是在咱們這樣的人家,若到了那些公門候府之中以她這單純的性子,還不知道要怎樣生存呢?”寶釵感慨道。
“咦,這還有一把菱角花的呢!”荷香叫道。
“哪里,哪里,快給我看看!”香菱清脆的聲音中帶著急切。
“這不是,你剛才還和我爭,這不,現(xiàn)成的等著你呢!”荷香明朗的語調(diào)中帶著一絲譏誚。
“我錯了啦,你把它給我吧!”香菱孩子般的乞求道。
“叫我一聲姐姐,我就給你!”荷香得寸進尺。
香菱二話沒說,還真的叫荷香姐姐呢!
兩個人各挑了一把自己喜歡的油紙花傘,撐開,肩并肩的走在街上,那身高身段又極像,活脫脫一對姐妹花。
薛姨媽挑了一把老臘梅的。
唯獨岫煙沒有十分中意的,正想胡亂拿一把之際,那賣傘的老伯從攤底下抽出一把道:“我看姑娘清新脫俗,眉眼間有一抹世外仙氣,我看這把幽谷百合的蠻襯你的氣質(zhì),瞧瞧這上面的這題字,不與世爭,而自得芬芳,說的就是姑娘呢!”
薛蝌道:“老伯,既然有好的,為什么要藏著掖著呢!”
“也不是什么好的,只因為小女酷愛百合,小老兒就把這把收起來了,打算拿回家留給小女呢!”
“那我這不是奪人所愛嗎!老伯你還是拿回去吧!”岫煙把那傘還給那老伯,賣傘的老伯呵呵笑道:“姑娘拿去吧,小女若需要我下次再去批就是了!”
既然老伯這樣說,岫煙只能欣然接受。
她們各自買到了自己喜愛的傘,一行美人撐著花傘走在桃花紛飛的河堤上又是一道亮麗的風景線,引得路人頻頻回首。
薛姨媽見了勸道:“姑娘們,咱們還是回去吧,這樣也太招搖了!”
“媽,怕什么?咱們商家的女兒自有豪氣,比不得那些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閨閣小姐!”薛蝌朗聲道。
薛姨媽皺眉:“你這孩子怎么這樣胡涂,就算你妹妹是商家女,可你邢妹妹不是啊!”
“邢妹妹也不是那嬌揉造作的普通女兒,她不會介意!”
薛蝌此語信心十足,令得岫煙不得不對他刮目相看,以前只知道他長得腰圓背闊,是個極其老實穩(wěn)重之人,今兒聽他一席話,沒想到他不僅見識不凡,而且還是一知已。
岫煙的審視讓薛蝌面紅耳赤,他想低頭,又怕岫煙笑話他,只能強撐著問道:“姑娘為什么這樣看著我!”
岫煙歪著頭問道:“你剛開始叫我什么,妹妹?”口氣中帶著質(zhì)問。
薛蝌見岫煙質(zhì)問他,立即慌了:“剛才是我口誤了,還請姑娘見諒!”
見他心慌的樣子,岫煙立即解釋道:“薛大哥不要誤會,我沒有怪你的意思,我是想說,我很喜歡你叫我邢妹妹,記得在那園子里寶二爺也是這樣叫我的!”
薛蝌見岫煙提到寶二爺,以為她還在思念他,心中閃過一絲惆悵,調(diào)整好情緒后,他又道:“既然姑娘喜歡,那在下以后都叫你邢妹妹可好!”
“嗯!”岫煙答應(yīng)得爽快。
一路上,他們又買了好多小玩意兒,薛蝌一個人根本抱不動了,女孩兒們也各自幫忙。
他們決定先把岫煙她們送回去,岫煙打開院門,薛姨媽贊道:“哇,從外面看還以為是七排獨立的宅子呢,打開才知道竟是通的,這宅子竟有十個咱們那宅子大,邢姑娘你這得多少錢買啊!想當初你在那園子里日子過得緊巴巴的,沒想到出了這園子,你倒發(fā)了!”
岫煙想說這宅子不是她的,可她又怕薛姨媽刨根問底,她當場不好交待,既然她已經(jīng)跟寶姐姐說了,寶姐姐回去后自當給薛姨媽解釋,她此刻也不多費唇舌了,她只笑而不答。
薛蝌見了這么大的宅子也吃驚不小,原本他還覺得自己堪配于她,此刻卻是自慚形穢了。
香菱見了,杏眼圓瞪,她覺得自己仿佛又見到了大觀園,那個帶給她美好回憶的大觀園。
寶釵見了除了吃驚,更多的卻是審視,心想,李牧不過就是朝庭的一品大員,無功無爵的,怎么會有這么大一座宅子,榮寧二國公府也不過如此啊!
岫煙被寶釵的眼神盯得極不自在,其實她又何嘗未懷疑牧哥哥,要置這么大的宅子,他得貪多少錢啊,想想心里就怕。
可是直覺又告訴她,牧哥哥一定不是貪官,她相信他,至于他是怎樣弄到這座宅子的她也不清楚,或許這根本不是牧哥哥的宅子,或許這就是某位王公貴族的宅子,或許他們犯了事,或許全家死絕了,這宅子就空了出來。
天馬行空的亂想一通,她就是不愿意相信牧哥哥是個大貪官。
寶釵看出岫煙正擔驚受怕,她拍了拍她的肩膀?qū)捨康溃骸胺判陌桑サ氖虑椋凵碳沂遣粫迨值模 ?/p>
寶姐姐雖然這樣說,可岫煙還是有點害怕,她就不應(yīng)該帶他們來的,她的愚蠢也許會害死牧哥哥。
她覺得自己應(yīng)該把這件事盡快告訴牧哥哥,于是他們走后她就寫了信,用信鴿把消息給他傳去了。
李牧的回信上明明白白寫著“無妨”兩個字。
既然牧哥哥說無妨那就一定無妨,岫煙也就吃了顆定心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