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

俞嬌嬌剛開口說了一個字，頓時又泄氣地閉上嘴。她對陳江這個決定很是不解，但卻好像又沒什么立場問他理由。

這時候，陳江突地從花壇上站起來，把面前頻頻點頭的羊角辮撥正，在王詩雨疑惑地面向他之時，對著小姑娘鄭重地鞠了個躬。

“我知道是你不讓俞教授繼續(xù)追究陳城的，我替他向你道聲謝。陳家欠你一個人情，以后有用得著我的地方盡管說。”

王詩雨眼睛微亮，偏頭看了他一眼，又莫測測地用余光掃著身側(cè)的俞嬌嬌，嘴巴癟了癟，嘀咕道：“你都搬家了，我上哪個鬼地方去找你哦，這話兒說得一點都不誠心。”

陳江被她懟得黑臉一羞，也隱晦地看了一眼嬌俏的女孩子，澀然道：“有事兒你就跟嬌嬌說，她知道怎么找我……”

可疑的紅暈迅速遍布了俞嬌嬌的臉頰……

“哦~”

王詩雨小朋友倆黑眼珠子從這人瞅到那人，看熱鬧不嫌事大的拖長了尾音調(diào)侃起來。

俞嬌嬌惱了，跺了跺腳說道：“誰知道！！”

不知不覺間，殘陽退去了火熱，落日的余暉遍灑天際，徒留溫潤的熱意。三人各執(zhí)一方，良久都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中……

——

僅幾個小時的功夫，審問室里的陳城蒼老得像是四十多歲的中年人。

托了陳家和周教授的關(guān)系，派出所沒給他帶手銬，不過警察同志的教育依然很嚴(yán)肅。

“小伙子，不管是為了什么理由，都不能干違法亂紀(jì)的事情。你還年輕，又是高材生，可不能把自己的前途當(dāng)兒戲了！”

陳城眼神空洞地望著地上，頭隨機地點著，可看那樣子，也不知道聽進(jìn)去了多少。

“你啊，多虧了人家不追究，不然……”警察同志無奈地?fù)u了兩下頭，又說道，“簽了字就可以走了，以后可別再干這種蠢事了。”

訊問記錄板被推到了陳城面前，逐漸讓他的眼神有了焦距，他一點一點看著白紙黑字的內(nèi)容，唇邊卻勾出一個諷刺的弧度。

陳家打了招呼，所以陳城并沒有像犯人一樣被銬起來，他摸到鋼筆，轉(zhuǎn)了轉(zhuǎn)筆頭，一筆一劃重重地在最后寫上了自己的名字……

陳家老兩口早就等在了審訊室外頭。

小兒子的頭一冒，陳父的雙目就兇紅了，一巴掌拍到陳城腦袋，“你把我們老陳家的臉都丟光了！！”

陳家書香世家，哪怕在亂世中，也是一身風(fēng)骨不屈不折。

陳父沒有列祖列祖的本事大，可這一輩子也是安安分分的為人處世，如今在京大的名聲也不錯。家里頭雙子，都爭氣地在京城大學(xué)讀書，哪怕兩個兒子脾性秉性差異大，但在陳父心里，還是很滿意的。

誰能想到，這小兒子一聲不吭就闖了這么大一個禍？！

陳父最注重的就是名聲，陳城可是在眾目睽睽之下被帶到派出所的，哪怕他舔著老臉求了老俞不深究，可學(xué)校里頭……

他閉了閉眼，不敢想象現(xiàn)在的流言蜚語究竟到了哪一步……

“好了，別罵孩子了！他知道錯了！”陳母雖然也失望，可到底還是心疼兒子，拉住丈夫又想揮過去的胳膊，示意大兒子趕緊把陳城帶走。

“慈母多敗兒！慈母多敗兒啊！到現(xiàn)在了，你還不讓我管教他，你真想讓他以后吃槍子？！”陳父反過來指著妻子的鼻子大聲說道。

“爸——”

“爸！”

兩道聲音同時響起，打斷了陳父口不擇言的叫罵。

“爸，從小到大，不管我怎么努力，做得有多好，在您心里，我永遠(yuǎn)不如大哥。是！他是聽話懂事，又比我聰明！可我也不差啊！我的成績也是數(shù)一數(shù)二的，您怎么就不能看看我呢？！還有周教授，他也一樣，總說大哥是他這輩子最得意的學(xué)生，那我呢？我做的一切又算什么？！”

剛從審訊室出來，他沒感受到家人的溫情，卻先得來了指責(zé)。這一刻，他所有的情緒爆發(fā)，也不管這里還是派出所，還有外人看著，他就想把積壓在心底所有的問題全部問清楚。

他偷畫是不對，可這初衷，都是為了想向老師證明自己。他以為周教授會站在他這一邊，以為家人會站在他這一邊，但跟著警察同志一起來的，除了俞家的人……還有他的親哥哥。

當(dāng)警察同志把他帶走的那一瞬間，他分明又看到了老師眼底的冷漠……

那一秒，他的心……也冷了。

“你這臭小子，還敢說這種話！看我不打死你……”陳父看著他死不悔改的樣子痛心疾首，恨不得把兒子腦瓜子敲開，看看里頭到底裝的是什么漿糊。

陳城自嘲：“打吧，死對于我來說，或許也是一種解脫……”

“啪——”

一巴掌狠狠扇到陳城臉上，將他的臉打向一邊，陳城嗤笑一聲，指腹摸了摸碎裂的嘴角，一縷鮮紅在指尖尤其刺眼。

“連你……也打我……”他含糊不清地吐字。

陳江鮮少發(fā)火，但此時，他的怒氣也到了臨界點。

“陳城！”他冷聲喝道，“為了讓俞教授不追究你的責(zé)任，爸……爸他都給俞教授跪下了！”父親是多么驕傲的一個人，可為了弟弟，他舍棄了臉面，只求讓俞教授放陳城一馬。

“什……什么？”陳城不敢置信，猛然抬臉看向他。

陳江眼底是化不開的哀傷，“別再鬧了，有什么事回家再說吧。”

他比弟弟大了五歲，從幼年時期就感受到了陳城的爭強好勝。男孩子嘛，有血性是對的，但陳城的爭斗的對象，不知何時變成了自己。他考了100分，陳城也一定要考100分，他得了第一名，陳城也一定要得第一名……

到了考大學(xué)的時候，他上了京大，但弟弟第一次落選，考的學(xué)校也不差，可陳城就是不甘心，復(fù)讀了一年才重新考上了京大。

或許就是從那時起，陳城心中就有了一根刺，一根自覺不如哥哥陳江的刺。

但今日，他的控訴卻毫無道理，他被自以為是蒙蔽了雙目，所以看不清旁人對他的付出。

渾渾噩噩地被陳江拉著，陳城還琢磨著剛才獲得的炸裂信息，直到出了派出所的大門，經(jīng)過熟悉的身影跟前，他才停住了腳步。

俞嬌嬌環(huán)抱著胸，就那么看著他，眼神毫無波瀾，就好似在看一個陌生人一樣。

這般的目光讓陳城心中一緊，干巴巴地開口：“嬌嬌……”

“呵，”俞嬌嬌唇角微扯，露出一抹諷刺笑容，“別叫得那么親密，我在這里等你，就為了跟你說一句話：從此以后，咱們橋歸橋，路歸路，我俞嬌嬌沒你這個朋友了！”

果不其然，在這句話后，陳城的臉?biāo)查g垮成了狗，那哀怨又祈求的眼神，讓在一旁看戲的王詩雨嘖嘖稱奇。

“二丫，咱們走！”

說完話的俞嬌嬌，猶如女王一般霸氣地喚上王詩雨，轉(zhuǎn)身大步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