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整個暑假，姜燼曄都在自家的琴房幫忙打點工作。雖然除去一前一后的學校補課，作為一名準高三學生，她的暑假被壓縮得只剩短短兩周時間。
姜家的樂吧琴房開了兩年，雖然客流量不小，但算上樂器保養、購進，調琴工人的調動成本，琴房開張，至今少有盈利。于是這兩周，姜燼曄既充當樂師，又充當調琴工人，時不時還要核點賬務，累得她簡直不像個人。好在初一本身就深諳樂理又精通管理，否則真要把“姜燼曄”這個人設演垮。
盡管如此，父親姜國才依舊愁眉不展。
“爸，”姜燼曄端了一杯茶給姜國才，“聽說，那個姓顧的大老板，又來找你麻煩啦？”
姜國才嘆口氣：“咱姜家的琴房，雖然一直沒怎么賺，但那也是咱姜家兩年的心血……就這樣要被顧家收購，誰愿意呢？”
“顧家要收購琴房？！”姜燼曄表面上氣憤又抗拒，內心其實在竊喜，“他們給什么條件？”
姜國才穩住暴跳如雷的女兒：“他們出一百萬——”
“什么！？一百萬！！”
那你還愣著干嘛？成交呀！姜燼曄強壓著這份激動：“有合同嗎？”
其實姜燼曄早就看到擺在茶幾上的白紙黑字，她奪過來，努力克制住在上邊簽下“姜國才”三個字的沖動，仔細地看著。其實她并沒有認真在看，這些紙片人的東西她比任何人都清楚。“收購至顧家旗下，人員調動等暫時不論。顧家全權管理琴房各務如財務、人事……是不是相當于，咱姜家人要成為顧家的員工了？”
姜國才用安慰的語氣對女兒說：“曄曄呀，你是家中大女兒，最懂事了。爸爸知道，你也一定不想讓姜家被顧家收購，成為顧家的階下囚。沒關系，咱姜家上下齊心協力，一定可以守住樂吧琴房的。”
不不不！爹呀！一百萬吶！
姜燼曄苦笑著抓狂。
不行，姜燼曄想，一定要說服姜國才簽下合同！照原劇情發展，顧明易是為了姜家的琴房才來刻意接近姜燼曄，害她慘死。一定要活下去！
“其實，爸，”姜燼曄試探著說，“一百萬，也不少呀…您想想看，咱家琴房開不下去，讓個有名的企業繼續做下去。咱呢，用這筆成交價去做點別的買賣，不香嗎？”
“香香香！香你個頭！有你這樣的人嗎？胳膊肘往外拐！還勸起你老子來了。”
“誒，您這就不對了。您想看，琴房成本本來就很高，不容易盈利，還得算上每個月的樂器保養啦，樂工的工資啦。加上萬一樂器磨損度高，還需要考慮從新添置。而且一架鋼琴便宜的也要上萬才見得了世面。再說，調琴師、教室，你不也為此發愁了小半年嘛！”
“所以那才是咱姜家的心血！那是我姜國才的心頭肉！我怎么舍得把它交給別人來管！哼！”姜國才雙手抱胸，背過身去了。
“咱家本就稱不上富裕，只能算有點小錢，這么危險的投資，苦頭又不是沒嘗夠。”姜燼曄給她爸按摩按摩肩，“再這么做下去，咱家祖輩留下來的本錢都要吃光了！”
姜國才沉默不語。
姜燼曄知道他在猶豫。他只是舍不得這兩年來的心血。
“爸，我只是說出我自己的看法。你的想法我也懂，面子固然重要，但倘若為了面子而活得狼狽不堪，又有誰來認可你要的面子？”姜燼曄站起來，“你自己想一下吧。我不打擾你了。”
（六）
兩周時間眨眼而過。
姜燼曄在為自己感到惋惜。除了復讀生，還有誰能在經歷一次高三呢？“天吶！我豈不是還得參加一次高考！”姜燼曄意識到這一點后，突然之間，想回去的欲望勝過一萬點。
“我要回去。”姜燼曄鎮定又認真，“我現在就要回去。”
“回去？回哪啊？咱老家嗎？”姜燼佑白了一眼，“你回去也要參加高考，逃不掉的。”
一群紙片人！
姜燼曄站起來自圓其說：“我該回學校了。”
正說著，手機消息便來了。
【顧明遠：我到學校了，今天你值日，還不來。我幫你把值日做了。】
姜燼曄抓起書包就沖出家門。她良心過不去，就算這是劇情設定。
“怎么還這人情呢？人物設定人物設定…對了！芒果老虎斑！”
等到姜燼曄提著兩杯奶茶氣喘吁吁地感到教室時，六點半的晚輔已經快要開始了。
“奶茶店動作太慢了。”她將奶茶往顧明遠桌上放，喘著氣，“給你的，下次我幫你做值日。”
顧明遠有點受寵若驚，不知如何回答，笑得很靦腆，耳根卻紅了。
顧明遠的同桌驚呆了。“不是吧不是吧！你你你你你你們…你們……”
姜燼曄反駁：“別成天瞎想，禮尚往來，為人之本！”
“不可能！”那人指著芒果老虎斑，“不然你怎么會知道他愛喝這種奶茶！除非和他關系特別好！比如我！”
姜燼曄給氣笑了：“怎么了？吃醋啦？奶茶我隨便買的，碰巧而已。我可沒打算撬你墻角。”
姜燼曄的座位和原本設定一樣，一個人占領整張雙人桌。身邊空蕩蕩，她又豈是耐得住寂寞的人。顧明遠在她左前方，中間隔著過道。她斜瞄著這個男主，長得還好，但比起和他同父異母的哥哥顧明易，他還是差了點。只是作為原小說的主人公，又是她最喜歡的角色，她不由自主地想多注意一下這個紙片人。
那人欠揍的同桌忽然轉過來，猝不及防地對上姜燼曄的目光。“臥槽！姜燼曄！你忽悠我！你居然背著我偷看他！還說你們沒……”
顧明遠聽見聲音，朝這邊看過來。姜燼曄愣了一下，大概腦子抽了，一時間不知道該怎么解釋。隔了一會兒，才換了一副“慈祥”的笑容，緩緩說：
“我看兒子呢。”
顧明遠皺眉：“兒子？”
驀然，一個瘦高的身影伴著上課鈴聲闖進教室，徑直走向顧明遠：“酷！差點遲到，可跑死你哥了！”緊接著順走那杯尚未開封的奶茶，吸管一扎，大口喝起來。
不速之客說了一聲“謝了”，便無視顧明遠此刻無可奈何的表情，直接將書包順手扔到姜燼曄身旁的空座位上。
姜燼曄先是一驚，再是疑惑。然后是絕望。
“同學你好，我是顧明易，復讀生。”這個人的額角冒著熱氣，卻絲毫抵擋不住英俊，“我好像見過你。”
顧明易兀自在她旁邊坐下來，兀自地吸著那杯芒果老虎斑。
姜燼曄萬般差異，她想不通。在原著中，姜燼曄和顧明易再一次相遇是在C大中文系！顧明易念大二，她讀大一，他沒有復讀！
這位，真的是原著中的男二號顧明易嗎？
姜燼曄試探道：“兩周前，竹園公園？”
“嗯。”顧明易嚼著西米漫不經心，“你還問我要合影。”
“不，是我妹。”姜燼曄又被提了那段“黑歷史”，惱怒地盡可能不去看這個人。拿出吸管插進奶茶里，喝了兩口消消這股無奈勁，“小朋友，不懂事。”
芒果的甜味在唇齒間綻開了味蕾，沖擊著她的大腦。她猛地想起，原著中，顧明易對芒果過敏！曾喝了姜燼曄買的芒果老虎斑出疹！
“哦，這樣。”顧明易語氣顯得很冷淡，看到了她那份，便下意識地觀察了一下自己手里這一份。“一樣的？”
“買一送一的。”
“你買的？還是……”
“我買的。買給顧明遠的酬勞。”
姜燼曄本以為顧明易會為自己奪了別人的東西而感到羞愧，誰知這人根本不知道“恥”字怎么寫！
“蠻好喝，你眼光不錯。”
她忘了，顧明易的人設，霸道，無恥，臉皮還厚。
顧明易突然看向她，嘴角扯出一絲壞笑：“第二次見面了，我還不知道你名字。”
“姜燼曄。”
“姜敬業？！”這廝聽了差點把奶茶噴出來，“我記得，之前見面你還說我敬業來著……”
姜燼曄翻了一個白眼，默默地扯了一張草稿紙，龍飛鳳舞地在上面寫下“姜燼曄”三個字。
那人凝視著這三個字，半晌，搖搖頭：“不好聽。”
姜燼曄白了他一眼，脫口而出：“顧明易就好聽了？”
顧明易默默點著頭，沉思了一會兒，忽而抬頭驚詫道：“你怎么知道我叫顧明易？”
姜燼曄一時語塞，索性不回答了。紙片人而已，用什么心？
班主任石明松姍姍來遲：“同學們！高三了！打起精神來！最后一年，大家堅持住，繼續前進！”
無人理會，只有刷刷的翻書聲。
石明松倒并不為受到學生的“冷落”而尷尬，他清了清嗓子，視線在教室里掃蕩。“那個——顧明易啊！”
突然被點名的那位還在品味芒果的香甜。顧明易緩緩抬起頭，目光略微呆滯，兩腮鼓得像只倉鼠。
“你——你過來！”石明松十分夸張地做了個招手的動作，表情很滑稽，“給同學們做個自我介紹。”
“哦。”顧明易大步流星直上講臺，拿出一支粉筆，在黑板上涂鴉出三個占去半個黑板的大字：顧明易。末了，粉筆一丟：“復讀生。”不等教室里流程似的掌聲響起，便“瞬移”回了座位。
姜燼曄啞然。回去的欲望，再加一萬點。
（七）
姜燼曄很疑惑。明明是穿書，為什么會有如此多的情節不符？如果是這樣，是不是他們的結局也在無形中被改變了？顧明易，他怎么會提前再遇女主？他怎么會突然不對芒果過敏？他怎么會…突然對女主很熱心？
不應該是，女主糾纏他嗎？
蝴蝶效應？就因為她在竹園公園和顧明易見上第一面時，打破了原劇情，引發了軌跡的扭轉？如果真是這樣，那更好。他們的結局，也一定被改變了！想到這里，她的心情倒是舒坦了許多。
然而到了第二天，在接到來自顧明易催命般的微信電話后，她陷入了“自閉”。
“那什么…同桌啊，我起疹子了，在醫院掛水，你幫我給石明松請個假吧，順便幫我做個值日。謝啦，明天請你喝奶茶。”
“……行吧……”
“曄曄，”姜國才把一杯熱牛奶遞給她說，“今天就不送你了，你自己去外面買點早點吃。爸爸要趕去簽合同了。”
姜燼曄眼眸一亮：“你決定了？”
“嗯。”姜國才關門而去。
“Nice！”姜燼曄一拍大腿，先前的愁云全部消散，“這樣他就沒理由接近我了！哈哈哈哈哈！”
“笑什么呢？”姜燼佑打著哈欠一臉鄙夷地出現在臥室前。“佑佑！你姐！我！大難不死！必有后福！”姜燼曄以奶代酒，仰頭飲盡，“咱得好好慶祝一下今天！一百萬欸！老爸終于妥協了！”
姜燼佑睡眼惺忪，緩緩吐出兩個字：“瘋子。”說完便回去繼續睡覺了。
初一在替姜燼曄這個紙片人感到惋惜。她此刻正在深切地自責，為什么要給姜燼曄安排這樣一個滿腹黑水的妹妹？
不過…顧明易依然對芒果過敏，依然是在喝了女主買的芒果老虎斑后出了疹子，并不是原軌跡發生了改變，只是時間線的問題。所有人，依然在按照原劇情安排好的命運走下去。
不管了！當下，就只管活到大結局了。她就可以回去過她無憂無慮逍遙自在的作家生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