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幾天萬花筒基地時不時就震動一下,濤主任很貼心,每次一震動都要解釋一下,有的時候是發射了飛船,有的時候是海水異常的沖擊,總之結論都是基地目前很安全,請大家放心,然而大家并不能放心,鄧琳琳不止一次看見萬花筒基地那塊湛藍的海水,剛來的時候還能看見五彩斑斕的海魚,后來就看見很多死魚,再后來海水渾濁了,什么也看不見,有一次遇見了強烈的震動,鄧琳琳看見一具巨大的骸骨撞到墻上,瞬間就四分五裂了。
萬花筒內部的人也覺得沒什么好放心的,他們甚至都不怎么說話了,時間過得壓抑,且快。
博士有一天癱在椅子上,眼睛望著天花板:“人生也許就是這樣,你知道終點在哪里,路上你還是要拼命。”
隔壁姑娘被調走了,保持距離的計劃實在沒有時間一一調試數據,所以決定人為控制飛船,計劃在并沒有充分把把握的情況下進行,姑娘估計大概有50%的幾率成功,然而現在別說是50%,就算是30%,也是值得一試的。
這段短暫的友誼變成了短暫的思念,萬花筒里只能看到深海,所以有時候鄧琳琳想要仰望星空也是做不到,希望她的朋友在某一只飛船上安好吧。
鄧琳琳沒有時間去悲傷或者想念,她更加投入地協助田博士分析各項數據,目前太陽的異常導致了各項數據的紊亂,基本沒有幾項是好的,就像一個病入膏肓的老人,每個器官都漏洞百出的。
是誰說太陽很年輕的?
鄧琳琳拿著一張表格頭疼不已。
田博士更頭疼,他做了大量的運算,但僅僅停留到觀察到的現有數據,這些數據只能反映出顯而易見的變化,這些變化大家都知道了,四舍五入就等于沒有發現。
田博士在計算間隙也哀嚎:“小鄧啊!我這些數據,越算越多,越來越沒用,到我進棺材的那天,也不會再有突破了!”
鄧琳琳也不知道怎么安慰在崩潰邊緣來回橫跳的田博士,她的工作相對輕松一些,在田博士計算的數據讓橫向比對,希望能找到太陽現在這個情況和以前正常的情況之間的變化,這其實是廢話,就像拿到體檢表一樣,各項數據都有向上的箭頭,鄧琳琳時不時也冒出來和田博士一樣的想法,知道目前的情況又怎么樣?對目前的狀況有一絲一毫的幫助嗎?也僅僅是知道而已,而她的第二項任務難度指數級上升知道變化之后,要怎么做才能扭轉乾坤。
扭轉乾坤四個字是她自己加上去的,也只有這四個字能形容她的感受了,鄧琳琳感覺田博士把這樣的課題交給她可能是希望她能帶來一點靈感,要不然就是期望她一邊待著去思考人生,盡管是這樣鄧琳琳還是盡職盡責,本來大家的希望都是微小的,也不存在微小和更微小的區別了,就像一個人太有錢了,燒都燒不完,那該吃吃該喝喝,也是睡兩米的床,也是吃白菜粗糧,就不存在有錢和超級有錢的區別了。
鄧琳琳略有些疲憊趴在桌子上,桌上全是手工對比圖,大概20多厘米高,把桌子的高度都提升了,以至于鄧琳琳在自己的板凳上面也墊上了圖紙,不把自己升高一點還不好觀察,這些數據每計算出來一個,鄧琳姐就會把它輸入電腦進行分析,都反復分析了十遍八遍了,得出的結論依然是現狀,沒有任何改變的方法。
這種問題可能只有交給玄學,鄧琳琳一邊想著一邊茫然拿出其中兩張,這兩張是太陽在十年前表面太陽風暴爆發之后傳導到地球的脈沖信號,十年前到去年,也只有一根,今年的就是密密麻麻一片,一會兒又來一個信號,跟公交車似的,這圖也有區別,十年前的研究人員可能沒什么事干,在脈沖圖上標注得密密麻麻。什么波峰波谷都有科普,現在,特別是近幾天的圖,根本沒人去管,一根孤獨的脈沖線。
鄧琳琳把兩張圖疊到了一起。
萬花筒基地突然又震動了一下。
莉莉操控著一架小型飛船,她要特別注意各項數據,還不止是主要的數據,輔助數據也不能出問題,她根本沒有任何心思去思考別的問題,差不多進入了無我的狀態,本來操控飛船怎么排也輪不到她,可是現在人手緊缺,她是教授的助手,對飛船的操控相對熟悉,于是在背了兩本操作手冊之后,她就坐在了飛船的操縱臺上。
地球推進器已經安裝好了,數量不多,只安裝了三臺,雖然不多,但是規模很宏偉,集聚了全球之力,并且這三臺推進器兼做“樁子”的作用,會有三條堅硬的合金鎖鏈纏繞在推進器上,鎖鏈的那一頭是所有的飛船,“保持距離”計劃正式更名為“三駕馬車”計劃,就在今晚,等地球繞太陽在切線上時,推進器和飛船一起發力,讓地球掙脫引力,再調整地球的方向,遠離太陽2000萬公里,讓地球重新變回溫度適宜,萬物復蘇的人類搖籃。
肖老先生是“三駕馬車”計劃的總指揮,本來,他應該在萬花筒基地里面遠程指揮,他卻拒絕了,執意要到能看到推進器的山頭,濤主任百般挽留,均遭到了拒絕,無奈只好加派人手保護肖老先生,肖老先生就帶著一個人,兩人穿著防輻射服,坐在山頭的一個臨時搭建的掩體上,這里可以清楚地看見三根矗立云天之上的推進器,現在它們靜悄悄的,像睡著了的巨人,腳邊還有鎖鏈,一直拖到地球的另一邊。
地球仿佛都安靜了,肖老先生這么多天第一次走出萬花筒,地上是水流沖刷之后的痕跡,樹木在瘋狂地滋長,沒有鳥鳴,沒有人聲,沒有任何生命的跡象。
肖老先生嘆了一口氣:“地球多美呀,對吧?”
他其實在自言自語,旁邊的隊員卻不自覺地接了一句話:“會好的,先生。”
肖老先生沉默了一會兒,問:“年輕人,你叫什么名字?”
這人站直:“教授,我叫朱平,是個軍人。”
“我們這次出來,可能就回不去咯。”
朱平笑了:“老先生,我從第一次踏進萬花筒基地,就沒有想過要回去。”
“好好好,年輕人都是好樣的!”
他們短暫地對話之后就沒有再開口,朱平站得很直,像一棵蓬勃生長的樹,肖老先生找了一塊石頭坐在地上,黃昏的風帶著熱浪,他們默默等待地球移動,一直移到他們計劃好的那個點上。他們堅信地球是有明天的,人類也是有明天的。
肖老先生看了看手腕上的計時器,他站了起來。
朱平也更嚴肅了,對講機里傳出濤主任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