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院半個月后，按照醫囑，張雪回到家中。

家里仍是亂糟糟的，尸體血跡已被清理干凈。印象里的擺設大致沒有變動，除了那間物什擁擠的房間，應該被撕裂的枕頭殘渣不見蹤影，那把殺了人的刀也不見了。

被清理了尸體，卻還丟了一把刀。張雪一想，現場的處理都是交給胡妙燕的，或許是她把刀拿去了。如果直接去討問，她不給那是就很尷尬，因為自己不能硬要，情理上她還是自己的救命恩人。

在糾結了一陣后，張雪還是決定去好好問問，既不冤枉人，又能有機會把看來價值不菲的那刀拿回來。而且，她覺得胡妙燕不像是那種人。

說辦就辦，她掏出手機，想打電話過去。一查通訊錄，她只收錄了皮帥的電話。稍稍一想，她仍打了電話過去。

電話嘟嘟幾聲就接通了。

張雪開頭就問對方胡妙燕的電話號。可是，對方只發問何事。

“房間里不見了幾樣東西，可能是胡姐她收拾時誤丟了。”雖然在醫院的半個月和倆人朝夕相處，但是她還是謹慎地選擇了措辭。

皮帥沒有立刻回復，似乎在沉思。

“是什么？”

“就是一把刀。”張雪語氣故作自然地說道。

“刀？那天你手里的？”

“嗯，對。”

“是這樣的，這刀是兇器呀，收起來要做證據的。”皮帥煞有介事地說。

張雪想，那刀不是回不來了？

“做完證據后還可以還我嗎？”

又是一段長長的靜音，突然皮帥笑了一聲。

“可以倒是可以，你要做個討要的申請才行。其實就是一個理由，那你給什么理由呢？”

這回輪到張雪沉默了，她只是個普通人，拿一把殺人工具干什么呢？是為了自衛嗎？這種理由應該沒法勸服他人。

“這是一把好刀，”皮帥似在撫摸劍身地感嘆道，“按規定是要上交的，但刀還在我這里。執行人可以便宜行事，要留一把刀還是沒問題的。”

張雪品味出皮帥另有所表，但她沒有放下激動的心，一股緊促的情緒捏住了她的心臟。皮帥對自己像是有所求的殷勤，很是令她不安。

“明天吧，我們見個面，我把刀給你帶去。”

“謝謝。”張雪說完，在等對面說了句明天見后掛掉了電話。

她癱在沙發上，抬眼望向天花板。幻想于治脖頸破裂那天，有沒有把血濺到漆白的天花板上。收拾現場要清理血跡，一想到胡妙燕要手擎抹布擦除血跡的樣子就覺得她很辛苦。

胡妙燕倒不是對自己多冷淡，可是一向她要電話就總無功而返。那個方老師也是一副秉公執法的態度，沒有任何委婉地拒絕了自己。皮帥倒是給得很爽快。

進到養父房間，她把掉到地上的模型撿起，一個一個擺放好，像放置牌位一樣。養父生前在家時，最是疼惜這些模型，從不讓她亂碰。所以他死后，她就把模型當作一種念想，興致來了時常把玩一番。

還有養父的電腦，在那晚也幸免遇難，這連她也是驚奇萬分。她記得風刃到處亂刮，竟沒打爛這精密電子器械，明明這是有極大概率事。也有可能那時自己已經神志不清，搞錯了。

她坐在電腦前，興致一來，想打開試試。能留下那把除魔刀，也應該有其他的東西留下才對。她抱著僥幸的態度期待著。

等待了一會，屏幕仍是黑亮地映出自己的臉龐，沒有反應。

電腦好像是壞了。在一年前，養父還沒顯出病態的時候，時常坐在電腦前搗鼓著什么。自己想去玩電腦總被趕出來，只有在他的監督下才可以使用，美其名曰防止她玩物喪志。不過，人已不在了，現在什么也阻止不了她了。

她想，還是被那晚的動靜搞壞了。正準備起身離去，她電光火石間，聯想到那顆法石。

一手撓著下巴，一手以促發法石的狀態去按開關。

電腦不出所料地啟動了。

養父經常外出或許跟他的異人身份有關。她得出這個結論的時候，回想起一些關于養父在家的場景。

他有時身形歪扭，刻意地保持一種常人無法久持的狀態，或者直接躺在床上叫她把吃喝送進房間，這般一想那時他極可能是受了傷。她還在那時對他不耐煩地說了幾句。一時，生出了一點點慚愧的情緒。

還有一件事，就是通常人在家時他的房間都開著，唯有一天門是虛掩的。她沒有敲門，直接闖進，他慌張地關掉了電腦屏幕里的窗口，像個被抓了現行的賊。她說，他是不是在看片。他一聽，面紅耳赤，厲聲呵斥她盡學烏七八糟的東西。那日后，她總覺得電腦里有些見不得人的東西。

電腦桌面上，只留有幾個功能性的圖標，其中突兀地建了個文件夾，文件名叫“新世界”。她點開一看，一排下來，一沓文檔赫然在眼前，它們都以編號排好，最吸引她眼球的，是其中唯一一個視頻文件。

點開視頻，一個在搔首弄姿的女人撞入眼里。她先愕然地觀看十幾秒，見到視頻里又走進了一個赤裸的男人，馬上選擇關閉了視頻。這好像是那種東西。但是她轉念一想，是自己太急躁了，其中說不定有什么想傳遞的信息。她又把視頻點開，懷著激動的心情慢慢觀賞起來。

瞳孔不斷收縮或放大，手捏出了冷汗，心臟怦怦直跳。其實，她還是忘記了還有快進這一個選擇。

一段男女焦灼的接觸場面快要進入新階段時，一張熟悉了臉終于出現了。

養父理了理衣服，正視鏡頭，清清嗓子，說道：“我不知道看到這視頻的有誰，姑且看作是認識我的人。”

“我叫張順，如果你知道我的話，那么也知道我接下來會說什么。事先說明，我沒有瞧不起任何人的意思，也敬佩各前輩對傳承‘法’的堅持信念。但是，我還是要說現今所有‘法’都處在一種僵化、落后的現狀當中……”養父繼而開始了一大串長篇大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