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
清脆的童音從門外傳來,停下手上處理中的文件,祈明抬眼望向站在書房門前哭成淚人的小女娃。
這個與他相差十年相依為命的親妹妹,自父母離世之后,就沒有一晚可以好好入眠。她這個時間點走到書房來,相信又是因為夢到父母了吧。
從椅子上起來,祈明走到她跟前蹲下問:「發(fā)惡夢了嗎?」手掌撫上哭得嫣紅的小臉,指頭把沿著臉瓜而下的淚水輕輕抹掉。
皺著小眉頭,祈芯點過頭后哭得更聲嘶力竭。
把她擁進懷里,祈明輕撫著她的小腦瓜袋柔聲安慰:「乖乖別哭,哥陪妳睡好嗎?」
搖搖頭,祈芯睜開她哭紅的漂亮眼眸:「哥,芯兒長大了,不能再跟哥一起睡了?!?/p>
聽到祈芯的話,祈明先是愣住,隨后露出他俊秀的笑容:「看來芯兒真的長大了呢,那好吧,妳能不能答應(yīng)哥以后也別哭了?」
「當然?!苟挷徽f,祈芯想也沒想就答應(yīng)他。
溫暖的眸光緊緊凝望著她,祈明將她抱回房里去:「妳要記著,女孩子不能夠隨便在人前掉淚,尤其是在男孩子面前。妳有千萬個不哭的理由,卻只有一個可以哭泣的理由?!?/p>
從祈明懷里掙開,祈芯像發(fā)現(xiàn)新大陸般好奇地望著他:「哥,是什么理由?」
笑而不語,祈明把她放回床上:「能夠讓妳付托終身的人。」
「付托終身?」
「像哥一樣會照顧妳、愛護妳、讓妳深深喜歡的人,只有在這個人面前妳才可以毫無顧忌地流淚,否則妳只會受到傷害?!?/p>
沉默了一會,小臉露出堅定的笑容,祈芯已經(jīng)聽明白祁明的話。
「哥,那么你的她已經(jīng)出現(xiàn)了嗎?」
想起心中的人,祈明臉上的溫柔更加明顯:「嗯,她已經(jīng)出現(xiàn)了……」
☆☆☆
言猶在耳,祈明那張溫柔的笑臉仍清晰出現(xiàn)在腦海里,可祈芯卻沒想到,教會她堅強的人,竟會選擇自行結(jié)束二十八年的人生。
她完全不相信祈明會選擇自殺這條路,因為他比任何人都更愛惜生命。而且對他來說,這世上還有更美好更值得愛護的人和事在等著他,可是負責調(diào)查的刑警說了,在祈明身旁除了一瓶空藥瓶之外,屋內(nèi)完全沒有被搜索過、打斗或爭執(zhí)過的痕跡。
再者法醫(yī)初步亦證實,他的死因是服食過量藥物導致心臟衰竭而亡。
就以上幾點來判斷,這只是一宗普通的自殺案,并無可疑。
就算有懷疑,祈芯也沒有能力去查證;甚至是祈明的至愛,也相信了法醫(yī)的說法。
既然如此,入土為安才是最重要的事吧。
所以在沒有任何親友的情況下,她獨自籌辦了一個冷清的喪禮。喪禮內(nèi)容很簡單,參予的人就只有她、牧師、祈明生前唯一珍重的女人及她的胞弟。
祈芯是全場最平靜的人。
在外人看來她的堅強顯然是強得過份,但這正是祈明自小訓練的。
看著棺木漸漸被黃土淹沒,祈芯才緩緩走近泣不成聲的人身邊:「麗姐,妳別太傷心了,這樣哥在天之靈也不會安心的?!?/p>
隨著淚意抽動,蔣麗抬起頭來看著平靜的她。
她明白祈芯的堅強是祈明所教,但埋在黃土下的人是她的兄長,為何她還可以無動于衷?
抓住她纖細的手臂,蔣麗按捺不住帶點激動指責起來:「阿明不是妳哥哥嗎?他這么疼妳,妳竟然以這種態(tài)度來面對他的死?就算是他把妳調(diào)教成這樣,妳也不能這么過份???」
蔣麗的指責,祈芯百口莫辯。
祈明不止是她的親哥哥,還是這世上與她最親近的人;可是這個時候,她的確想不出任何理由來為他哭。
仍是一臉平靜,祈芯回視著責備自己的人:「如果哭就能讓哥回來,那要我哭死也可以??墒菉呂叶贾溃@根本是不可能的事,哥的死是事實,既然哭也是于事無補,我們?yōu)楹尾幻鎸ΜF(xiàn)實?」
使盡全力往她臉上甩出巴掌,清脆的聲音在寂靜的山頭顯得格外刺耳,蔣麗心痛著祈明對她所付出的愛,更心痛她現(xiàn)在的所作所為。
就算沒有原因,她都應(yīng)該哭!
撫著因被巴掌而通紅的臉頻,祈芯瞪著黑圓的眼眸凝視著打她的人。她沒有想過蔣麗會出手打她,這顯然是有嚇倒她。
但她也明白這是蔣麗在心疼她的表現(xiàn),所以她沒有回應(yīng)只是繼續(xù)沉默應(yīng)對。
「阿明原意是要教妳不要什么事也哭,他不是教妳把七情六欲都忘記,就算是一滴眼淚也好,妳也應(yīng)該為他流?。 ?/p>
祈芯過份的冷淡令蔣麗心疼得跌跪在地上,抬頭瞅著那張平靜的臉,仍繼續(xù)試圖喚醒埋藏在她心底的情感:「妳哥這么愛妳,他把最好的都留給妳,妳怎能這樣對他?」
傷心人自有他的想法,對祈芯來說她的話反而害她忍不住冷笑。
她怎會不知道哥哥為她所做的事,只是她一直無法想通,是什么天大的事能讓他忍心拋下相依為命的妹妹去尋死。
而那又是件非死不可的事?
冷笑的表情觸動了蔣麗的情緒,她激動的從地上跳起,抓住祈芯的肩膀猛力搖晃?!笂叢荒苄Γ吔^對不能笑!」
頭被搖得暈眩,壓抑著的情緒也瞬間爆發(fā)。
使力甩開發(fā)狂的人,祈芯失去控制般大叫起來:「我為何不能笑?我就是要笑,我就是要笑!哈哈哈……哈哈哈哈……」
「妳不能────」
還沒得到抓住她的機會,蔣麗已被同場的人從后用力抱緊:「阿姐妳冷靜點,別這么激動!」
瞪著比胞姊長得還要細小的女人,蔣正濤氣得對她放聲大罵:「妳找死嗎?她的情緒這么不穩(wěn),妳還要去刺激她!」
瞅住抱緊蔣麗的男人,祈芯氣得皺起眉來。
他是誰?有什么身份資格罵她?
安撫好蔣麗,蔣正濤繼續(xù)說:「我不知道妳對明哥的感情有多深,但妳一滴淚也沒流過,不會覺得很對不起明哥嗎?」
這段日子以來,他都跟在蔣麗身邊照顧她,對這個半滴淚也沒流過的女人他是深感厭惡。
竟然有人可以對至親的去世無動于衷,他還真是大開眼界。
「會嗎?」
淚水滑過漂亮的唇線而下,聲音跟著唇角同時揚起:「我哥才不會因為這種事而傷心。是他教我的,絕對不能在男生面前掉淚……」
妳有千萬個不哭的理由,卻只有一個可以哭泣的理由。
能夠讓妳付托終身的人。
緊瞪著這個令她流淚的人,祈芯剎那記起祈明所說的話。十年沒流過淚的淚線,被眼前這個男人輕易貫穿。
是搞錯了吧……
目光緊緊定在祈芯臉上無法移走,那兩道淚像電極似的觸動著他。毫不搭配的淚水與笑容交錯在她臉上,痛苦與嘲諷,這樣過于抑壓感情會否太辛苦?
還是說,她本性不是這般冷血無情,只是以另一種方式來悼念她唯一的至親?
二人沉默對視了良久,直至蔣麗暈倒在蔣正濤懷里,他才把目光移離。
轉(zhuǎn)過身,祈芯拜謝牧師后便頭也不回地離開。
蔣正濤。
希望我們此生此世都不會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