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眼到了開庭的日子。

我強撐著身子掙扎著要去，沒辦法，欣琪扶著我入了座，透過反光，瞧見自己的臉色有些憔悴，隨手拿過桌上的口罩，帶了上去，我大抵還是不希望他看見我如此狼狽的樣子。

欣琪在一旁扶著下巴，自顧自的說著。

“你說，小斌能打贏嗎？”

“這個案子，本就不成立是他姑姑被人拿出來擋刀，他父親連精英的律師團都沒有用，他父親也覺得判一個七歲男孩可笑，可我賭他，會出庭為他姑姑作證，而小斌，他一定會贏。”

“為什么，這么肯定。”

“因為，他虧欠李鴻斌，他需要用這樣讓小斌更恨他的方式，還他一次。”

此刻我的每一次呼吸都帶著一絲苦澀，周遭的空氣都隨著我的苦澀變得煎熬起來，滲透進皮膚，只希望我說的一切會成功。

只見側門被打開，熟悉的身影帶著手走出，僅僅七天不見，他卻消瘦的要命，他走得很慢，看起來整個人都輕飄飄的，仿佛下一秒就要消散，他與孫律師眼神示意，孫律師默默點頭，示意他安心。

他抬眼看向觀眾席的角落，和他對視一瞬，我看見他的黯淡和茫然，很快，他壓下情緒，收回了眼神，我緊捏著欣琪的手，呆呆的看著眼前。

很快，隨著第一次敲錘，雙方律師開始論述，據(jù)理力爭，小斌的神色，一點不似該有的少年模樣，他曾經的浪蕩不羈隨心所欲，我再也見不到他最初的模樣。

我想到，他曾經最想做攝影師，卻總是拿著一部卡頓的不行的手機給花花草草拍照，當時，我并沒有生活費，可我惦記著他曾經救過我一次，我便想給他一個驚喜，我會偷偷去和李妍悅摘校園里的櫻桃，洗干凈去賣，去幫同學寫罰抄寫，我始終記得深夜一點，李妍悅費力的舉著手電，而我趴下凳子上模仿同學的筆跡抄著，和同桌一起刷核桃，拿出去賣，攢了許久的錢，在他生日那天送給他一個小型的相機，雖然只有百元，可我記得他收到時，臉上的笑容藏不住，甚至在此后的日子里，他每天都像抱著寶貝一樣守著他，每天最開心的事情，就是抱著他去拍照，他曾說，只有我和妍悅在意他說的話。

此刻我想到李妍悅，此刻更想對她說一句抱歉，是我沒有照顧好他，辜負了你的信任，有些酸澀的感覺席卷著我，對面的自翊正義的人，使我覺得如此惡心。

他的姑姑所帶的律師，首先指出小斌的母親未婚先孕，插足別人家庭，試圖用這個作為他們的作案動機。

“我的母親，李薇潁女士，從來不是第三者，所謂勾引有婦之夫，更該去問那個男人。”

小斌的聲音很大，我木然的看著，那是他喊出來的，他似乎把命運對他所有的不公都喊了出來，我看著他的母親坐在臺下，早已哭成淚人。

止不住的眼淚模糊了眼眶，意氣風發(fā)的少年，僅僅在兩個月以后便換了一種生氣，他的周身都散發(fā)著風雪俱滅的清寂，他曾經把自尊和尊嚴視為一切，哪怕是為了我，他也不會這么放肆的聲嘶力竭，我深知，他的每一次救贖我，都是在救贖曾經的自己，他此刻痛極了。

愛從來不是理智的選擇，我不知我是否愛他，可我此刻只覺得看他如此聲嘶力竭的證明自己的母親，我的心臟刺痛，我不覺得他此刻狼狽，甚至決定此刻的他，是最有魅力。

我真的很想去把下面的人全部解決掉，拉著他跑掉，對面律師的顛倒黑白，以及他姑姑的耀武揚威讓我止不住的握緊了手。

李鴻斌，就算你輸了，是幸是禍，我都陪你，我什么都不要了，我?guī)阕撸覓佅乱磺校愦疫@些年的好，我會用余生還你，哪怕千夫所指，我絕不后悔。我在心中不斷暗暗想著。

小斌冷眼看著面前的人，時不時地冷笑，孫律師冷靜的掏出一份份證據(jù)，指出對方的不對之處。

直到對方律師喊出小斌的父親作為證人出庭，臺下一片嘩然，小斌的母親在臺下第一次罵了狠話，而他則是一臉冷漠的看著這個為他生兒育女的女人。

“是這女人當年勾引的我。”此話一出，小斌試圖掙脫枷鎖，沖上去，卻被死死拉回。

小斌的媽媽沖著臺上死死的喊著，猩紅的眼睛似要吞噬眼前的男人。

“他在，說謊。”

簡單的四個字阿姨卻用盡了全部的力氣，似也是在對自己的20年的時光覺得怨恨。

孫律師始終據(jù)理力爭著，臺下的張赫奇拽住了阿姨的衣袖，阻止著阿姨想沖上去，壓抑著理智。

“那你們呢，有證據(jù)嗎？”

“您說李女士是勾引您，那為什么在您拋棄他后，您的妻子隨即便被測出有孕，難道不是，您覺得您的愛人生不出孩子，才兩頭都瞞著嗎？”

“所以您也覺得當時您年僅七歲的親生兒子會縱火嗎。

法庭中劍拔弩張，孫律師不斷調整各種問法拿出各種有力證據(jù)，讓我不禁覺得當時的酒沒有白喝。

“一位父親，整整20年沒有給過哪怕一點點父愛，父子相見，卻是一名父親站在兒子的對立面想讓他入獄。”

小斌無力的站在那里，似是無力支撐，看著面前所謂的父親，不禁笑出了聲音，少年眼底浮出寒冷冰霧，他手上金燦燦的鐐銬，似乎是這個世界上現(xiàn)在唯一能控制住他的東西，冰冷冷的凌厲和恨意展現(xiàn)在他緊緊扣住的桌面，他比一切仇恨都更加鋒利的目光，好像要射進對方男人的五臟六腑。

我站起身，死死的捏著衣服，看著少年心疼的不像樣子，孫律師出示了當年線路確壞掉的證據(jù)，并證明整個樓當時都是這樣，他拿出小斌這些年的精神狀況報告，并指出這些年，這個少年是怎么樣和母親相依為命走到今天。

四個小時過去，直到法官敲擊聲響起，宣布了下面的少年無罪，我仿佛如夢初醒。

所有的東西在一剎那全部崩潰，對方律師無奈的搖了搖頭，他姑姑癱在凳子上，似是沒想到會輸，阿姨哭到撕心裂肺，我和少年視線交匯，周遭的空氣靜止，他的唇色幾分蒼白，像風中的樹葉，我全身好像通電似的發(fā)麻，淚水在眼窩里始終沒有落下，我強撐著對他笑笑，舉起手，沖他豎起大拇指。

他眼神深邃的看著面前的女孩整個人透露出冰涼，看著她豎起的手，有什么情緒在他的眼中一閃而過，而他面龐依然清冷，很快，他扭過頭，我眼中有著酸澀的刺痛，欣琪伸出手，握了握我。

“回去吧，出來太久王儲鵬肯定會發(fā)現(xiàn)的，到時候還要解釋，你都答應不私自見他了。”

我自嘲的笑笑

“你以為我來他不知道嗎，只是他一次又一次把這些咽下了，我也不想管。”

看著小斌被帶出，我本想下去安慰一下阿姨，想想自己如今的身份，給了張赫奇一個眼神，示意這里交給他，他點點頭，給我比了個好的手勢，我擺擺手，扭頭離開。